李殊檀当即乖乖坐直,一动也不敢动。
按规矩,就算已在宫外建府,出嫁也得从宫里出去,替李殊檀梳发的娘家人自然是谢忘之。她梳顺长发,把梳子交给等着接手的女官:“有时候想想,时间过得真快啊,殿下也要出嫁了。”
她一挪,铜镜里就照出她的侧影,李殊檀盯着镜中略微显出轮廓的腹部看了一会儿,愧疚地移开视线:“嗯。说是出嫁,其实还是在公主府,也不影响什么……倒也没有那么多感慨。”
“总有些不一样的。我那时也觉得嫁给你阿兄也没什么不同,等真的嫁了,才知道要想的事情和出嫁前不一样。”谢忘之轻轻摇头,“不提这个,我记得你曾同我说过喜欢崔郎君,如今果真是嫁他,想来也是让人羡慕的良缘。”
“或许吧。”李殊檀没好意思认,任由女官在盘起的长发上左右插上长簪,再在脸上涂抹脂粉,“那嫂嫂当时嫁给我阿兄,想的是什么呢?”
“什么都没想。”
“嗯?”
“那时长安城外的叛军刚退,长宁远去回纥,宫里什么都拿不出来,你阿兄给我的聘礼还是借来的。”谢忘之回想起当时的寒酸也想笑,于是她真的笑了一下,从女官手里接了最后一枚发饰别在李殊檀发上,“可既是真心喜欢,哪怕他指着今夜明月江上春风做聘礼,我也会嫁的。”
李殊檀被这句话激得心头一跳,半晌,只垂下眼帘:“……嗯。”
“好了。”负责上妆的女官收手,把镜子往前挪了挪,“殿下看看?”
李殊檀抬眼,在镜中看见自己,一身嫁衣,眉间一点丹红的花钿,雍容得再看不出当年干瘦的样子。
她拿起放在桌上的团扇:“可以。”
“是。”女官应声,等李殊檀起身,左右护着她往门外走。
嫁衣拖沓,所幸地上早已铺好了寓意子孙百代的袋子,李殊檀踩在袋子铺成的长路上,拖着长长的裙摆往前,路两侧站着一溜的宫人,都来自凤阳阁,从未服侍过这位长公主,却要按规矩为她送嫁。
往前是长长的宫道,尽头则是宫门,往后是特意布置过的凤阳阁,李殊檀回头看了一眼,一瞬有些恍惚。
尚仪局的女官轻轻一扯她的袖口,压低声音:“殿下。”
“我明白。”李殊檀转回头,继续往前走。
这是她最后要走的路,她知道等在尽头的是谁,而等她登上前来迎接的车驾,就该与过去的自己诀别。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稍稍抬头,挺直腰身,一步步地往前走。
在她身后,谢忘之站在凤阳阁门口,扭头问刚绕到身边的人:“你站在台上看了很久,不亲自去送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