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古井里难得偶尔起的波,一开始,她曾自信以为,她总能捋顺抚平。就像鬼花录里排不上名号的她,曾经好一段时间盲目肖想、远远崇拜过鬼花录里排名第一至今从未见过的鬼王一样。但后来,她听情花鬼姐姐说鬼王最讨厌绿色,而她的性子,从来又不愿自讨没趣。加之日子久了,她的心,慢慢也就淡了。那点儿涟漪,慢慢也就跟着平了。
但沈昀,却像是个不折不扣的例外。她越去捋,他的存在于她来说越是波澜壮阔起伏,直到她的情感再也不能隐藏。
偏偏,她不知道自己这一世的命数如何。郁青自嘲地想,一个只属于鬼界的散鬼,意外掉进往生海,还能投胎一次,概率就如同鬼王哪天心血来潮,在她这样的末鬼之流里挑一个娶了作娘子吧。
她一直没琢磨明白她为什么会投胎到醴渊,因为,这本来也就是史无前例的事。
如果她这一世活得长一些,如果有天她够勇敢坦白、而他又刚好不介意她真实的身份,她真的就能拥有一段,于无日月的鬼界来说,时间短得如同露水一般的情意了吗?这对沈昀来说,就公平了吗?
又如果,她运背短命呢?
郁青一会儿心思了然,一会儿神思黯淡,手里团棉花与裁布的动作,却一丝不苟,没有半分分神。棉花被她团得松松软软,一百块布料也挨个翻了身,细细摆放,准备拼接在了一处。
直到线打结了拉不动,针向下扎下去,她的手在布料底下摸来摸去,都不知道针跑哪儿了。不到半个钟头,郁青额头便沁出了一层晶亮细密的汗。
跟沈昀相处那段时间,她与沈昀互相照顾,她更是在沈昀面前时时露手,展现她碾压式的生活自理能力。但事实上,郁青会的很多,唯独,她从小只是无数次看过阿娘穿针引线,今天,不管是按碧岚的身份,还是郁青的身份,算起来做针线活儿,她都是第一次。
郁青看着手上被扎到的几个米粒大小的血窝,又看了看深一针浅一针、长一针短一针,针脚不一丑得可以的被边,眉头蹙在了一处。
不知怎么,她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脑子里蓦然闪过了一个丑得更加可以的食盒袋。
袋子上的针脚,丑得跟眼下如出一辙,这种丑,别具一格,别人还真无法复制。
白天那个女扮男装的国师说的话在她耳边响了起来,“你记不记得从前你给我哥做的……噢不,我哥没要转手丢给我的装食盒的套子,针脚不济就算了,还生生比食盒大了几个尺寸。”
怪了。难道,我真的有……给其他什么人做过那种东西吗?
郁青脑子发嗡,嘴角抽搐了一下,拿手压着针尾,垂下眼睑,继续端详手中的半成品。自然而然地摘出来其中混着的一根不易发现极细的金线。
金线一端竟是尖的利的,再次扎破了她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