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信封上三个字:

《寄君书》

【青衣皱,梨花落,起笔着墨太浓】

——昨夜我刚喝了酒,一身狼藉就睡了,醒来的时候依旧是半夜,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的。我跌跌撞撞的爬起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外面梨花簌簌飘落。

我觉得很美,就起了几分动笔的念头,可那酒劲太大,我蘸墨落笔时,不小心落重了。浓黑的墨汁突兀的躺在宣纸上,着实算不得好看。

【酒入了喉,愁仍是愁,谁人懂】

——我想着,画不了画,那就继续喝酒去吧。我给自己倒了杯昨日剩下的酒,可却依旧消不了昨日的愁。

酒与意都上了心头,可惜注定不会有人懂。

【夜太重,月如钩,青丝乱,人消瘦】

——我顶着沉重的夜色偷跑到你房门外,接着月光看你的脸,你一头青丝散在榻上,一如既往的美好。

可你瘦了好多啊。

【如今狠心一剑闽泯断情仇,都成空】

——也就是那时我做下了这个决定,我要用我送你的那把剑,把这一切都结束。

为你,也为我自己。

【书声依旧,同窗走,割袍不过,让你懂】

【来年回首,渡口天青水悠悠】

【撑船的人已经归了梦】

——很多年后,假如你回到这里,我想这儿依旧会有朗朗书声,会有新的朝气蓬勃的孩子,坐在我们曾坐过的地方。一切都和曾经没有差别,除了你的同窗已经不在了。

我割袍断义,不过是早告诉你,别留恋我这件事。

等你走到我们一起待过许久的湖边,这儿也和曾经一样,唯一不同,就是那个替你撑船的人,已经长归于梦。

人生那么长,我不过占据了你生命短短一载,你会认识新的人,也会爱上新的人。

你以后会有高官厚禄、娇妻美妾,会父慈子孝、平安顺遂。

这是我最后,想说的话。

连舟,敬上。

顾折风已经完全被崔欧宁带入了戏里,他泣不成声地捏着被溅上血迹的信封,看着崔欧宁苍白的脸,仿佛真的已经死了一般。

一时间曾经的崔欧宁冰冷的尸体冲进顾折风脑中,顾折风心脏抽搐般疼了起来,竟开始分不清自己是郝寅书还是顾折风,所以话语都被堵在了止不住的眼泪里。

什么东西拉扯着他往黑暗里不断跌去,他手捏着崔欧宁的肩膀,竟生出了几分拔出崔欧宁胸口的剑,刺进自己胸口的念头。

没人发现顾折风的异样,场外无数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用纸巾擦起了眼泪——他们甚至没有空去感叹顾折风和崔欧宁过分精湛的演技,因为他们已经完全忘了他们是在演戏,完全忘了白色的反光板,忘了高举的收音话筒,忘了旁边无数的摄影机,仿佛此刻他们正置身那个场景里,感受着这对苦命爱人的生离死别。

崔欧宁本来该“死”了的。

情绪越是浓厚的剧,他入戏就越深,在拍摄这段戏之前,他就预料到自己有多难从戏里脱身了。

果不其然,他沉入了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