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府之国,歌舞升平,对吃喝更是十分讲究,他到了这里,简直如鱼得水,更是兼职当起了大厨,津津有味地同我说起川菜的诸般好处。
我在府中走了一遭,发现人人都胖了两三分,看来蜀地着实养人。府中的歌姬舞姬见多不见少,果然蜀中多美人,他喜新不忘旧,倒是种马本色。
夜里缠绵不说,他拉了我的手,同我说了许多话,我静静望着他,心想这么多年,我终于是认命了。
若当年上元夜,我没有喊出口那一声“小颂”,我的命运又会如何?像小颂那样,成为宫里无数冤死亡魂中的一个,还是老死宫中,在唱白头吟?
无论如何,不会比现在更好了。
当年小颂为我顶罪而死,心灰意冷,却终是到了万木回春的一天了。
我闭了眼睛,在他怀里睡去。
在成都这段时间,无疑是快乐的,远离了朝野斗争,成都便似世外桃源,宋祁才华惊艳,于治世安民也有一套。他喜好宴游,于士族子弟往来甚密。他治理有方,也得百姓爱戴。能够描述他在蜀乐趣的,大概便只有欧阳修的那篇《醉翁亭记》了。
宋祁好游乐吃喝,每有所感悟发现,必然记述下来。那后来许多岁月,侍墨的人都只有我一个。许多个日月,终著成一部《益部方物略记》。
那一日,也是在冬天,成都难得地飘起了大雪。宋稹摇摇晃晃地跑来跑去,一把抱住了我的小腿,奶声奶气地喊:“娘……”
我弯腰抱起了他,食指竖在唇上,轻声道:“嘘……不要吵了你父亲。”
屋里的火炉烧得正旺,不同于外面的冰天雪地,屋里一片暖浓春意。美貌的侍妾还伺左右,宋祁展开纸草,用纸镇轻轻压住,如那日给宋庠回信一般磨墨濡毫,他微低着头,两鬓已有霜华,却更见风骨,眉眼比年轻时少了三分轻佻,抬眼相望时,却是道不尽的脉脉柔情。仿佛是万丈海底深处的那一缕月光,静静地落在一方寒石上,蓦地有一种微凉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