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栩回来的那日,是个极好的天, 蝉鸣枝头,小荷才露,云好风清。宴京城为迎接凯旋的蔺家军, 特地办了盛大的仪式,长街上能站的地方都挤满了人。
翟栩骑在马上,被这许多人看着, 他们朝他欢呼,他便朝他们笑。翟栩不常在人多时展颜,许多人都说,翟家三郎是个脾气大的公子哥。
可真冤枉他了。
自返程起,他就迫不及待地想快点到这一日,见到宴京城,和宴京城里等待他的人。直到马过城门,看见街道左右欢呼的百姓,他蓦然发现,他这一路所料想的欢喜雀跃,不如此时的十之三四。
他暗暗在心里问自己,还有什么比一个男人在外保家卫国,为自己的家族和妻儿而战,受将士们的爱戴,百姓的敬重更痛快的事情?
没有了,起码对他翟栩而言,这就是他人生中最好的时刻。
父亲,您在天之灵看见了吗?儿子今日才彻底明白了,为什么您甘愿一生马革裹尸,蔺家和翟家祖祖辈辈都以战死沙场为荣。
您放心,长信侯府的将来,儿子在扛着呢,就算儿子一辈子的战绩功劳不如您,也必不让侯府再没落下去。
大军初返,将领们自是不能立即回家,等军中所有的事情处理完,已过了酉时。好在如今初夏,昼长了许多,落日刚下去,还有些光亮可寻。
侯府派了马车去接,翟栩受不了慢吞吞的,还是自个儿扬鞭骑马回的府。侯府门前点着两对大红灯笼,热闹又喜庆,不知道的还以为要过什么佳节。
翟栩下马,把鞭子扔给求玉,自己疾步往里走。一眼看见不远处坐着两个人,见到他便站了起来,这么晚了,显然是专门在此迎接他。
一个紫袍银绣,面容温和,带着一点儿焦急。旁边那个高一些,一身束袖束腰的蓝衣,笑容满面,好像刚坐下似的,看不出一丝等人的模样。
翟栩张口便喊:“大哥,裴谨川。”
翟期高兴,几步迎上去,将自己兄弟仔细看了一遍,拍他肩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拍的不重,翟栩却是吃疼,虽没出声,身子无意识躲了下。翟期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似是想帮他揉揉,又压根不敢再伸手。
裴谨川收了笑,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轻松,十分讨翟栩厌的那种:“三哥这是留着印子回来,成真正的男人了,教人羡慕不已。”
翟栩翻白眼,推他一把,朝翟期道:“大哥放心,小伤没事,养两日就好。”
翟期虽担忧,却没多说,点点头往里走,道:“知道你今日回来必不会早,且疲累得紧,便没办宴迎接。支风阁那边留了饭菜,你回去好好吃个饭睡个觉,先养好身子。等过两日闲下,我便把三叔四叔和姑母舅父他们请来,咱们好好的喝一杯。”
裴谨川笑道:“我们今天早早吃过了,没等将军,将军莫怪。”
“你走开!”翟栩听他怪调地喊“将军”,浑身不自在,嫌弃地走到翟期另一边去
。
摆手道:“大哥别麻烦了,请他们做什么,咱们一家人吃顿饭就够了。”
翟期摇头,坚持道:“你初次出征,胜利而归,喊亲戚们吃顿饭是应该的。”
翟栩只好妥协,又道:“吃饭可以,千万别办成庆功宴。外祖父领的军,将士们出的力,胜仗也不算在我头上。”
翟期笑笑,脸上不自觉挂上自豪,看了看左右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