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黄冠道士一挑眉,正欲说话,却已经被布衣儒士阻住,他对着画舫一揖道:“同伴鲁莽,多有失礼,尚请海涵。”这一次他眉宇间一片诚心诚意,全然没有方才淡漠疏离的意味。

此时两人相貌皆已落入我眼中,那道士大概三十六、七岁,相貌清奇,但是眉宇间似有深愁,那布衣儒士年过三旬,剑眉星目,英俊儒雅,气度风流,这两人都是气度不凡,这样的人物,纵然是无礼些,我也舍不得不告而杀。方才那声“等一等”非是阻止这两人离去,而是阻止我身后舱中的小顺子出手,小顺子素来对我敬爱,见那道士屡次拂逆,早已生出杀意,只是他早已可以将杀意收敛自如,泄漏的一丝杀意若有若无,除了我这极为熟悉他的人之外,别人多半难以察觉。

向前行了一步,我淡然自若地道:“却是在下失礼了,贸然相邀,既无名贴,也无引见之人,只是在下生平最爱豪迈风流之士,阁下琵琶之声尽述忧国忧民之意,这位道长所唱更是故德亲王最爱的词章,国难思良将,可知道长胸怀。在下虽是庸碌之人,却也感佩两位拳拳之心,故而前来相邀,只是想不到两位如此峻拒,听道长语气,似是不满世家子弟崖岸自高,但是如今看来,想来我们三人之中,崖岸自高的是两位忧心国事的义士,而非是我这只爱安乐的俗人。”

那两人默默听完,那道士面上满是尴尬惊怒,继而又变得有些灰心丧气,反而那布衣儒士目放奇光,面上露出倾慕之色,抱拳一揖道:“阁下说得是,是我们太拘泥了。不过敝友也是情有可原,近日陆大将军欲在吴越练义军,巩固海防,缺少军资,在下和这位兄弟有意说服吴越世家捐助义军,昨日方从无锡返回,却是人人推辞,个个退后,费尽心力,也只募得三成之数。所以我这位兄弟心中烦恼,看到阁下画舫锦衣,便有迁怒之意。”

我闻言略略一惊,想不到这两人竟是陆灿的助力,与他们盘桓会否泄漏身份呢?心思一转,我笑道:“原来如此,两位果然是侠士之风,为国为民。看样子两位想必是准备去吴州募款吧,在下与吴州首富‘撷绣坊’周东主乃是故交,在下之言,他总能听从,若是他肯带头捐资,想必对两位会有所帮助。这样一来,两位总不至于还要拒绝我的好意吧?”

那两人温言目中都是闪过喜色,那道士更是面红耳赤地作揖道:“若是如此,贫道向公子致歉,公子有为国之心,贫道代大将军多谢阁下慨然解囊。”

我笑道:“谢不谢的就算了,两位若是看得起在下,还请过来一叙。”

这一次两人都没有拒绝,也不需跳板,都是轻身纵上画舫,自有船夫去将小舟系在画舫之后,我伸手肃客,将两人请入前舱,自己随后跟入,给呼延寿一个眼色,让他回到后面去,免得他露出破绽。

第二十六章 茶香留客饮

走入舱内,目光闪过,我便是一愣,那站在舱中一角的青衣小厮看身形分明是小顺子,可是容貌却变了许多,虽然只是眉梢眼角的轻微改变,但是却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而且气质也变得平庸,宛若明月被乌云遮掩,旁人绝对看不出他是当世先天高手之一。我知道小顺子是用内力改变面上的肌肉,变了容颜,虽然变化不多,甚至不会让外面的船夫发觉,但是若是认识他的人见了,绝不会认出他是邪影李顺。他为什么这么做呢?转念一想,心中豁然,这小子在江湖上面的名气不小,说不准有谁认得他,不改容貌太危险了,他的心思总是比我细密许多。

目光从小顺子身上一扫而过,只当没有看见他一般,我坐在桌旁,笑着问道:“还未请教两位如何称呼?”

那布衣儒士歉然道:“在下东阳丁铭,这是敝友苦竹子道长。”

闻言我眼睛一亮,这两人我都知道,苦竹子么,曾听小顺子提过,这人本是南楚秘谍,当年小顺子千里追杀毒手邪心,曾放过他一马,后来他无颜再留在大雍,回到南楚之后便销声匿迹,想不到今日竟在这里见到,怪不得小顺子要这么急着改变容貌,这些年来小顺子容貌没有什么大的改变,恐怕此人一眼就能认出他来。至于这个丁铭么,我也是知道的。江南武林之中有四个第一,江南第一杀手无情公子,天下第一神秘人天机阁主,天下第一用毒高手申如晦,最后一个就是吴越第一剑丁铭。曾有人言他的剑法足以称得上江南第一,只是他却谦逊不肯承认。

想来想去,这四个第一,倒有两人和我有关,无情公子是已经离开秘营的逾轮,不知道他现在还能否保有第一杀手的实力,天机阁主不就是我自己么,至于这吴越第一剑丁铭,曾经屡次阻挠过大雍秘谍意图控制江南武林的举动,已经是司闻曹登录在册的人物。凤仪门虽然迁至江南,但是由于过去和江南武林的纠葛,失去了梵惠瑶、闻紫烟这样的高手,且名声尽毁,在江南武林立足十分困难,最后是凭着武力女色掌控了一批黑道高手,才勉强恢复了部分实力,更别想像在大雍一般领袖武林,江南白道上,只有这人才称得上领袖人物。

真是太巧了,居然让这么两个人物上了我的船,我露出热诚的神色,拱手道:“相逢也是有缘,两位都是朱家郭解一流的人物,今日得见,三生有幸,李二,去取周东主刚送来的那坛惠山泉,再取那包新茶过来,我这位家人的茶道可是极为出色,又是新采的吓煞人香,才敢请两位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