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萧威海沉思道:“马家四蜂之事且不说,这夜探冷香宫之人是谁呢?此人武功如此之高,莫非就是逼死了马家四蜂的谢谨蜂?”萧雨飞道:“我也有此想法,但尚不敢确定。”萧威海道:“嗯,好。你此行爹很满意。你先去好好洗个澡,休息一下,再和爹细细讲讲你此行的情形。”萧雨飞口中应了一声,却没有动身,脸上露出犹豫之色。萧威海看着他,道:“怎么,还有什么事么?”萧雨飞迟疑着:“我——”萧威海不悦地道:“有话就讲,吞吞吐吐、扭扭捏捏象什么样子!”萧雨飞低声道:“爹,我——想与月小姐解除婚约!”他的声音不大,但萧威海却听得很分明,皱了皱眉道:“这事以后再说吧!”萧雨飞抬起头来,道:“爹,孩儿已十八岁了,这退婚之事再拖延不得。”
萧威海想了想道:“你为什么总不喜欢这门亲事?丽人这孩子我见过,温柔娴淑,多才多艺,是当今武林中公认的江南第一美人,月家又与咱们萧家是世交,得妻如此,你还有何不满意?”
萧雨飞道:“爹,各人有各人的缘份,我今生与月小姐无缘,怎么能够结为夫妇共度一生?”萧威海道:“无缘?你行事历来干脆利落,直来直往,从不信什么命运缘份之类的东西。你倒底心里在想些什么?”
萧雨飞道:“反正我不喜欢月小姐,我要立刻与她解除婚约。”萧威海道:“为什么?月小姐哪一点配不上你?”萧雨飞道:“这不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就好比燕窝鱼翅,虽是珍奇美味,却未必能对每个人的胃口。爹,我一点也不喜欢月小姐,你就答应我去退亲吧,也免得将来误了月小姐和孩儿两人的终身。”萧威海为难地站起身来,在屋中踱来踱去,沉思良久,才道:“不行,我不答应。你现在从未见过她,自然没有感情,可你只要见了她,就一定会喜欢她。”
“退亲之事,再也休提。”萧雨飞急道:“爹,我永远都不可能喜欢上她。这婚事我是一定要退,你就不要勉强我了!”萧威海蓦地回头,沉声道:“为什么?”萧雨飞垂下头去,轻轻道:“因为——孩儿心中已经有人了!”他说得很轻、很慢,却很坚定,还带着一丝幸福与自豪。萧威海神情一怔,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萧雨飞抬起头来,大胆地看着父亲,清晰有力地道:“我心中已经有人了。绝不会再喜欢上别的女子。所以,我一定要退亲。”萧威海脸色微变,道:“爹叫你出去一次,是叫你去办一件大事,你竟会——天下谁不知江南第一美人是我萧威海未来的儿媳妇,所以月小姐虽然艳名远播,却是谁也不敢上门提亲。现在,你却另有所爱,要她未过门就先做弃妇,你怎可如此无情无义?”萧雨飞道:“我从未对她有情,又怎能称得上无情?正因为我想对她负责,才想早日退亲。她清清白白的还可另觅佳偶。”萧威海道:“一个女子最重要的不是容貌武功,而是名节。何况她是一个人人称道的好女子?她未过门就被夫家抛弃,叫她以后怎么见人?你订亲八年却突然退亲,置她于尴尬之地不顾,这太不公平。”萧雨飞道:“可我纵然娶了她,心中却念着别的女子,这样对她就公平了?就有情有义了?”
萧威海一愣,却坚定地道:“你不用再说了,退亲之事我绝不答应。”萧雨飞道:“如果爹真的不答应,那就恕孩儿不孝!我宁可终生不娶,上少林寺出家为僧。”萧威海勃然大怒,“啪”地一掌掴在他脸上:“你竟敢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来!你是在威胁爹么?”萧雨飞“扑”地跪下,亢声道:“孩儿岂敢!只求爹为孩儿一生幸福着想,成全孩儿这最大的心愿。”萧威海长叹一声,道:“不行,这门亲事退不得。飘儿,你先起来,听爹这一次吧!”萧雨飞不动,道:“爹若不应允,孩儿就绝不起来。”萧威海沉声道:“你,你这是长大了,翅膀硬了。”萧雨飞望着父亲,目中满是哀求之意,又夹着一丝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定:“爹,婚姻之事可是孩儿的终身大事,你就成全孩儿吧!”萧威海咬了咬牙,道:“不行,无故退亲,月家岂肯善罢甘休?你快起来,堂堂七尺男儿岂可有如此无赖行径?”他厉声道:“听见没有?起来!”若在平时,他如此厉声训斥,萧雨飞一定会惶恐畏惧,立时照办,此时他虽心头一凛,却一动不动。
萧威海气往上冲,冷笑道:“十八年了,今日我才知道我含辛茹苦养出的竟是这样一个不孝的孽障!你居然这般要胁我,好,你竟不起来就这么跪着吧,我看你能倔到几时!”冷哼一声,转身拂袖而去。走出房来,仍然忧怒难消。
萧石走上前来,低声道:“老爷,公子的性情你是知道的,你若不答应,他真的会跪死也不起来,老爷!”萧威海闻言怒气更盛,道:“他有他的倔脾气,我也有我的怪脾气,岂有父亲被儿子胁迫的道理?”
萧石道:“可是老爷,这不是父子斗脾气的时候。公子他也许有些任性,但他委实也没有错啊!想当初,老爷你不也——公子这么做,倒说明他用情专一,正和老爷一脉相承。老爷,公子刚回来,你还是让他先起来再说吧!”提到往事,萧威海的怒意顿时全化作了忧虑,长长叹了口气,道:“你说的,我心中又何尝不明白?我也是过来人了,我这么做也自有我不得已的苦衷。那年我三十岁寿辰之时,月几圆带着他一双儿女来向我贺寿,当着天下豪杰的面愿与我结成亲家,我一来不便拒绝,二来也确实喜欢丽人那孩子,就一口答应了,如今又怎好反悔?想当初,师父已答应月老夫人将绿珠许给月几明,不管我与绿珠如何恳求,她也咬牙不肯退亲,大约也是这个道理了。冷香宫中佳丽如云,飘儿看中的女子必是冷香宫中人,若一退亲,更惹天下人耻笑。秋儿还未正式继位,宫中就出了这种事,她岂不为难?唉,早知如此,这次就不该让他去梅谷。谁想到他初次出门,在这种大事上竟会如此拿捏不定!”萧石道:“公子一向不满老爷早早就为他订下亲事,心中根本没有自己已有妻室的念头,他从未出过远门,没有见过什么美女娇娃,突然置身冷香宫中,美色当前,自然难免动心,这也是人之常情。”萧威海道:“那依你之见如何?”
萧石道:“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不用向月家退亲,也全了公子心意。”
萧威海猛然醒悟过来,道:“你是说让飘儿娶丽人为妻,再娶他所相中的女子为妾?”萧石道:“这是唯一可两全的办法。男子三妻四妾本也平常。而月小姐品行娴淑,必也能和睦相处。”萧威海摇头道:“不,萧石,你还不太了解飘儿的性情。他是个实心眼的孩子。他一向做事说一不二,十分决绝,在这种大事上更不会取中庸之道。不知为何,他对这门亲事极其反感,现在又有了他自己选中的意中人,更不会接受了!”萧石道:“老爷说的是。还是老爷对公子的脾气摸得透些。只是,那老爷该怎么办呢?”萧威海满脸忧虑,沉默不语。
夜色降临,月儿升上了高空。萧雨飞仍然跪在屋中没有起来。这是他第几次顶撞父亲了?他不知道,但他不能不争,他是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主宰自己的命运。
他从小与父亲相依为命,感情极深。但父亲管束一向严厉,他的脾气又很倔强,为此没少挨过父亲的责打。但至从十岁那年发生了一件事后,父亲对他宽容了许多,从未再打过他。
那年,正是萧威海三十岁寿辰。也就在那次寿宴之上,萧威海与月家订下了姻亲。平时,他从早到晚被父亲安排得满满的,每十日方可一休。而那天,家中宾客盈门,萧威海也破例放了他一天假。来贺的宾客中有一位月几圆,也就是师姑欧阳绿珠的丈夫月几明的胞弟。萧威海命他叫这位月大侠为月二叔。
月二叔带了一对双胞儿女月凌峰、月丽人来。都比他大一岁。他便同那位月哥哥一同到花园里玩。开始两人玩得很开心,可后来为了争夺一只蛐蛐,两人闹将起来。月凌峰一时情急,便骂道:“你这个野孩子,凭什么跟我争?”萧雨飞奇道:“谁说我是野孩子,你才是个野孩子!”月凌峰道:“我有爹有娘,怎么会是野孩子?而你爹爹根本就未娶过新娘子!你的娘一定是个又丑又凶的母夜叉,所以你爹才不敢娶她。你一定是你爹捡回来的杂种!”萧雨飞大怒:“你再胡说我就打你!”月凌峰笑道:“说了又怎样?你打不过我的。野孩子,臭杂种!”
萧雨飞怒极。在他心中,从未谋面的母亲已被他想象成一个十全十美的神女,岂容人侮辱。尽管萧威海平时常教导他遇事要以谦让为美,不得轻易出手与人打架,否则必受重责,他还是忍不住一拳打在了月凌峰的鼻子上。月凌峰未料他竟真敢动手,挨个正着,鼻中顿时流出血来,一纵身将他扑倒在地,道:“你快求饶,说‘月大爷,小人错了,小人的确是个野杂种,下次再不敢冒犯你了’,不然我加倍打你十拳。”萧雨飞啐道:“呸!”月凌峰大怒,提起拳头就要往他鼻上打落,却忽然眼珠子一转,改往他肋下重重打了十拳才住手,道:“你求不求饶?嗯?”萧雨飞忍着痛道:“求饶的是孬种,咱萧家的人都是男子汉。”月凌峰正待又打,却听他叫道:“爹,月二叔,你们来了!”吓了一跳,手一松回头,萧雨飞趁机反击,奋力跳了起来,反将他压在身下。月凌峰情知上当,拼命挣扎,萧雨飞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压住,两人僵持着谁也不能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