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一向讨厌自己,想来称呼得亲近了, 更要招惹她厌烦。
徐渡看着徐姜慌张的模样,这哪里像是女儿见到父亲,分明是老鼠见了猫的模样。
他轻轻叹口气, 上前一步, 弯腰将她扶了起来。
“不必多礼。”徐渡看着她说,“你我乃是父女, 此处又无旁人,便是随意些,也没什么干系。”
“……”
徐姜睁大了双眼,波斯猫般颜色的眼瞳, 浸满了震惊,就好像面前站着的,是什么妖魔鬼怪。
“可是怪父王这些年来忽视了你?”徐渡松开她的手,缓缓而言, “先前小寐,你母亲竟入梦而来,拉着我哭诉, 对你极是牵挂……寡人心头有愧,这些年来,薄待你了,日后……定要好好补偿。”
若是转变太突然,反倒会将她推得更远。时人多相信鬼神之说,借这个说法过渡一下,还显得不那么不突兀。
果然,徐姜听他提及早逝的母亲,怔然无语,眼圈微红。
当年那胡姬难产而死,徐姜其实从未见过母亲的模样。只是每每难过时,却总会想着,若是母妃还活着,此时必会伴在自己身边,全心全意地爱着自己……即便不得君恩,日子清寒,也远胜一人独撑。
“母妃……她是,什么模样?”徐姜默了半晌,有些嘶哑地出声。
说完后又有些惴惴,不安地看了徐渡一眼。
“她生得很美,你和她长得很像……我书房里也许收有她的画像,待什么时候有空,父王再去找出来,给你看看。”
徐渡其实并不知道那胡姬是什么模样,昔日原主一时兴起幸了她,随后便忘到了脑后,连个封号也无。他也只好先将这一茬岔过去。
徐姜连连点头,父女俩十来年几乎从未讲过话,此时大眼瞪着小眼,一时无话。
“坐吧。”徐渡顺势也在案边坐下,拍了拍旁边垫子,“跟父王讲讲,你在读什么书?”
徐姜脸色白了白,又复跪下,低声道:“父王……恕罪,儿臣、儿臣……”
“唉,动不动怎么又跪?快起来。”徐渡叹了口气,拣起书案上的竹简,看了一眼。
是一卷策论集,这个时代多出谋臣策士,其珠玑之言,常被记下,编撰成册,供时人反复参考琢磨。
“广拔人才,知人而任,清吏治,远小人……”徐渡轻轻吟念出声,每念一句,徐姜的脸色便白上一分。
“你平日里,喜欢看这些书?”徐渡微微一笑,“怕什么?坐过来,与寡人聊聊。”
徐姜有些犹豫地在他身边坐下,不过依旧不敢靠得太近。
“王上……不怪儿臣看这些?毕竟是一介女流……”
“叫父王。”徐渡微微板了脸,吓得徐姜赶紧改口。
“世道纷乱,战火连年,各国相争暗潮湍流,我大梁偏居西隅,天险包绕,或可苟一时之安,然只图眼前安逸,不进则退,终将被列国的尖兵利刃所瓜分。”徐渡持着竹卷,悠悠开口,“当此时,若我梁宫内人人只知夜夜笙歌,不思这烽烟乱世,寡人这才忧心,如你这般还将国事惦记在心里,极好,我夸赞还来不及,又如何会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