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重用世家,还不是因为天下读书人少,有学识的多是世家子弟么?碰上草根的官员集体辞职,各个世家随便点人头都能把空缺顶上。可要是反过来,世家有志一同的非暴力不合作,当皇帝的非得妥协,不然政令不通,分分钟成个光杆皇帝。
穆柏深深鞠躬:“小姐早就想改变这一局面,从最底层的造纸、印刷、开设学科学院一直到科举制度都有详细的章程。只是此事不能一蹴而就,更不好一开始就被世家发现,而学生在朝中的目的之一,便是万一被戳穿,也能有个人将这些担下来。”
他是方外之人,是上天所赐,是神仙。神仙做事算的不是利益交换,而是天下万民。从大道理讲,普及文化和科举绝对不是错事,世家发难归发难,总要顾忌他的名声,不好一把将人铲除。
“世家不是铁板一块,有自持身份的,也有知道激流勇进的。”穆柏直视张靖亭的眼睛:“然陛下并不敢迈出这一步,因他并无小姐的心胸,他心之所念不过是冷家成为大庆的第一世家罢了。”
“你大胆!”
“不是大胆,而是实话。”穆柏轻笑道:“若是老师觉得我们是大逆不道,尽管去向陛下告发我等。若是您也觉得这是势在必行的举措,不如先观望一二,总有一日能证明到底孰是孰非。”
老狐狸如张靖亭,除了年轻时被敬砚姝给噎到没脾气,第一次被人说的张不开嘴来。他当然知道皇后的打算是最好的,可越是这样,她越需要集权,那么皇帝就越容易成为她面前的绊脚石。
仿佛看穿了他的忧虑,穆柏举双手作保:“陛下主政期间,皇后娘娘什么都不会做。便是对于四皇子,也一定是娘娘说服了他,而不是逼着他当个傀儡小皇帝。”
“你能保证?”张靖亭嗤笑:“你拿什么保证?”
“当然是拿我家主子的人品啊。”穆柏有恃无恐:“难道相爷信不过我们大小姐么?”
信的过信不过……信不过也只能选择信了。张靖亭在心里权衡利弊,可这就是实打实的阳谋,他又能做什么打算?
陛下的身体状况摆在那里,这朝廷迟早是皇后的。且这几年来,皇后也从未伤害过陛下。甚至真要说,以陛下对皇后的信任,皇后真要做点儿什么,那还不是早都做过了,何必等着他来发难再仓促行事?
“三年之内,皇后娘娘在朝中不会有任何动作,依旧是学生慢慢掺沙子,顺便培养自己的嫡系。”穆柏毫不遮掩的说着自己的计划:“若是三年之后陛下好转,这些人手就只是陛下的忠臣。可要是陛下挺不到三年后,那时您——应是还会为大庆尽忠的吧。”
张靖亭垂下眼帘,挥一挥手:“你去吧,本相要歇一会儿。”
穆柏看他片刻,恭恭敬敬的拱手退了。然他心里却明白,这位陛下心腹重臣已经被他说动,剩下就看陛下自己的命数了。
张靖亭撑开一只眼睛,看着云冠紫氅的道人转过了拐角,才露出一脸无奈的苦笑。五年前敬砚姝从他府里要走这小书童的时候,他何曾能想到会有今日这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