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的推行比敬砚姝想象的更难,民间的底蕴比之世家差了太多,便是通过考试上来的,真正名列前茅的也几乎都是世家子。
而千年来为光耀门楣而读书的信条理念,宗族制的统辖,哪怕贫家子得了官身,心中期盼的也不过是将自家变成新的世家。她偶尔抬头看向天空,只觉得前路漫漫,还有不知多少艰难险阻。
这几年里张靖亭苍老了不少,连“青春永驻”的国师也显出疲惫,可每个人都不会后退,因为他们都知道,他们眼光所及有怎样明亮的未来。
陈蕴玉被敬砚姝一点点的教导,仍是不能理解他们的志向。不过她也想开了,自己这脑子在忽悠男人上或许还行,要真刀真枪的与朝堂的老狐狸拼大局观和政治素养,怕是都不用她爹那个级别,随便来个六部侍郎都能让她活不过三集。
敬砚姝笑着逗她:“那你到底想要什么呢?在后宫当个太妃?跟着三皇子去当个王太后?还是出宫当个有钱有势的地主婆,高兴了也可以养他十个八个的面首哄你开心?”
陈蕴玉捂嘴笑,小心偷看一眼帐中昏睡的皇帝陛下。早些年听皇后开这样的玩笑,她还少不得心惊胆战一番,如今却习惯了,只是碍于十几年的教养,依旧不肯开口答话。
可是心里还是有些期盼的吧,一个心心念念哄她爱她,哪怕只是虚情假意,只是为了钱财,可只要能取悦她,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冷枭言听着外头的嬉闹,心情早已从愤怒震惊变为静如止水。迷迷糊糊中,他仿佛掉入一个黝黑梦境,穿越了长长的时空,看到另一个自己。
那一次,他坐稳了皇权帝位,仍是将云浅杉的存在说给敬砚姝听。只是他的皇后没有选择原谅,而是与他彻底决裂。
她关了宫门,在坤和宫里呆了十年,直到一场风寒夺去她的性命。他明知道云氏的挑拨刁难,知道陈妃薛妃对她不敬,可仍是想着——
逼一逼她,或许她就没那么高傲,她就肯低头了。
他等着敬砚姝低头,直到等到她的死讯。他以为自己拥有了这么多,早就已经不爱她,可那一瞬间痛彻心扉,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那可是敬砚姝啊,是能红衣怒马驰骋疆场的敬大小姐,怎么可能会低头?她宁愿选择以死解脱,也不肯忘记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既无心我便休。
他的后宫妃嫔们开始蠢蠢欲动,每日都有陷害和栽赃的戏码,数不尽的上眼药与挑拨。宫妃们怀了孩子又掉了胎,落水的中毒的不计其数。
他却没心思管了,将皇子们圈在身边教养,仿佛养蛊一样看谁能够从噬咬同类的困局中脱颖而出。他活到五十来岁,年长的皇子们已经对他座下龙椅虎视眈眈,带着恭谨孝顺的面具,伙同他的心腹太监给他下毒。
那个结局,似乎也没比如今这样好多少,他活成了最失败的丈夫和父亲,也成了敬砚姝讲过的话本子里最糟糕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