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什么错?她问自己,一个意气风发,势不可当的人,就因为倒霉遇到了她,现在得陪着她一起痛苦,陪着她一起备受折磨。

如果她没去玉景湾,没遇到他。他应该还是会找个贺敏那样的女人,有个完美的令人羡慕的家庭,直到他逐渐变老,蜚声海外,岁月再温和地赋予他成熟和豁达。

他这么一个完美无缺的人,她成了他唯一的一个缺陷。

他慢慢地抬起头,拿手擦掉她的眼泪,“如果能钻进你的心里去看看就好了,看一眼就明白你在想什么,你需要什么。”

“你会看到一个怪物,”赵宁静说,“像团黑雾一样的怪物。”

他睁大眼睛,认真的听着。

“这个怪物先是吃掉了我的情绪,又吃掉我的欲望,最后把我对外界的感知都吃掉了,”她低声说着,“然后它让我站到很高的地方,只让我看到一个灰暗和孤独的世界;然后它又指着我往下看,谷底却开满了鲜花。”

“可那是假的。”

“起初我也知道是假的。那个怪物每天都在暗示我。”她说,“它蒙住了我的心和眼睛,让我每天看到的世界都是灰暗和孤独的,我越来越绝望,只有睡着时才能享受片刻的宁静。然而只要我睁着眼睛,这个世界就一直是那样,除非那个怪物被赶走。”

“这么久以来,你从来就没有好一点时候吗?”

赵宁静摇摇头,“只有更差的时候,坏情绪是没有预兆的,像泥石流一样,突然间滚滚而来,到达某个顶点后,就让人生不如死。如果熬不过去,就会渴望站到高处,摆脱这个痛苦世界,沉睡在开着鲜花的谷底。”

他放在她肩上的手用力地捏了一下,“那时候你没有想到我?”

“想到了,但是我那时只有一个念头,没有了我,你会过得更好。”

黎若谷猛地瞪着她,“没有你,我怎么可能会好?!”

赵宁静闭上眼睛,“这不是我能控制的。抑郁就是会人这样的心理暗示,否定自我,评价自己一文不值。只会想到悲观负面的事,来加深自身的悔恨。”当悔恨的情绪到一个顶点时,甚至只有靠着伤害自己来寻求心安。

那种坏情绪到底会达到哪个点,只跟抑郁的程度有关,轻,中,重,极重……每种程度的表现递增或着递减。

“这些坏情绪的顶点,会不时出来,也会定时出来,”赵宁静说,“比如天刚亮,而我也刚好醒来的时候。我最怕的就是那个时段到来,因为真的会生不如死。”

黎若谷慢慢坐起来,除了看着她,他好像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而这不是最糟糕的,糟糕的是,我是重度抑郁,即使这次治愈,以后怀孕,生产或是劳累,也大概率的会复发,”赵宁静说到这里,一直被她竭力稳定住的情绪还是失控,她一手抱着膝盖,另一手去抹眼泪,“如果遗传假说成立,我的子女也可能抑郁。一旦以后我的抑郁复发,给他们带来的影响,也可能会成为触发他们抑郁的诱因。”

“没有那么严重,”黎若谷摸着她的头发说,“你看你之前比我还健康开朗。复发了我们就治,一生中大部份时间,你都是好好的,那短时间的痛苦,难道我们还熬不过去吗?”

赵宁静泪眼迷蒙地望着他,心里回答着,每到那个时候,你都得放下手中的事来陪我。如果我一旦熬不过去,留给你的是无尽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