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楚英想了想,道:“你觉得这黄雾是怎么回事?”
宋凌捻了捻手指上沾着的砂砾,摇头道:“沙土而已,总不可能真与帝王德行有关。”
冯楚英笑道:“虽然我也是第一次见,但我曾经看过我哥搜罗的一本书,叫做《山川行记》,好像是墨家的一个不务正业的弟子写的。”
在那本书里,那位不务正业的弟子不爱钻研墨家的器械机关,只喜欢游历山川,在走到西北荒原的时候,他便遇到了黄雾。
不过他遇到的远比西京城里的那种要严重得多,他跟随着商队,走在荒漠之中,一场黄雾风暴来临,商队的骆驼们排成挡风的堡垒,把人和行李放在中间,饶是如此,黄雾过后,也有许多人和行李被埋进沙子之中,更可怕的是,黄雾过后,哪怕是最熟悉荒漠地形的当地人,也容易迷失方向。
“西京道的西北部,地形平缓,常年风势猛烈,加上气候干旱,土地也多是沙土,或许是这些原因,才导致了黄雾的形成。”宋凌回忆了一下西京道的地形图,做出判断,但他也有不解,“但我听皇帝的意思,好像是这两年尤其频发,的确是有几分古怪的。”
冯楚英想了想,道:“容城北部的海岸线,常年都在被海水侵蚀,年年都有百姓的房屋被海水吞没冲垮,后来哥哥提出,把那边全部种上适合土壤的果树,果然之后两年,海水侵蚀的速度降低了许多,我去亲眼见过,发现果树的树根像爪子一样牢牢地抓住岸边的沙土,海水便不如以前那般容易把土地冲刷到松软垮塌,水是如此,风力或许也是一样的道理。”
宋凌恍然道:“对,我想起来了,这西京道从前是半耕半牧,大部分荒原地带都是生长的牧草,后来沦陷的那二十年里,辽人时常南下,本地的牧民们就都逃的逃走得走,二十年间人口几乎少了一大半。”
“但人没了,牧草还在,并且因为没有了牛羊,反而长得更加茂盛,反而是这两年,从西京道被收复之后,镇西军屯军在此,他们大多是关内人,还是更喜欢种地多过放牧,而且朝廷为了巩固西京道的辖制,从南边一些闹灾的地方迁徙了不少百姓过来,给了税收优惠,鼓励开荒屯田。”
冯楚英也明白过来,接口道:“所以如今,恰恰是这些看似利好的举措,导致了土地失去牧草和树林的保护,地皮大量裸露,加上气候干旱,大风肆虐,自然就形成了这黄雾。”
宋凌皱了皱眉:“西京道如今的知州是江南鱼米之乡出来的,要说起来其实也是个实干派,听闻他曾经还给工部递交了不少自己改良的农具图,获得过朝廷的嘉奖,小琮看他踏实肯干,不似文人那般只会读诗书,特意派他来西京道任知州的。”
冯楚英“噗嗤”一声笑道:“倒也不能全怪他,不能因地制宜,也是学识所限,而且这黄雾看着可怕,其实实质危害并不太大。西京道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开荒种粮恢复生产,他功不可没。而且要考虑到百姓生活习惯和饮食习惯的差异,南方迁过来的百姓并不习惯放牧,更不习惯如草原人一般靠肉食和奶食为生,都是地道的中原人,还是得吃五谷才行,鼓励耕种是现有条件下最好最快的解决方案。”
宋凌叹了口气:“这倒也是。”
说话间,窗户突然“格楞楞”地响了几声,宋凌循声望去,发现原本扣好的窗锁正被人从外头撬起,缓缓旋转。
这可真是逗了,大白天的来撬锁,而且还是趁着这种天气在外面跑,那不得一头一脸的沙子啊。
宋凌摆摆手让冯楚英让开一些,自己走过去,侧过身子,伸手迅速打开窗户。
一个轻巧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滚入室内,灵活地在地上滚了两圈都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宋凌无语地看着他滚过的痕迹,那人也低头去看。
被他滚过的地方,清清楚楚映出了一道沙土的痕迹。
来人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突然猛地甩了甩头发,同时大力地拍打自己的衣襟和下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