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煊之所以花这么多心思,将整整五十点黑运“送”给这个萧景文,而不是无忧宫别的什么人,自然是有原因的。
他的目的,也不单是要坑死萧景文。
现在,耿煊对无忧宫内大的权利格局,也有了许多了解,不再是初时那般懵懂无知。
总体来说,无忧宫内的顶层,可以分为“老宫主派”,“新宫主派”,以及“元老派”。
左使席寒月,右使项凌,以及四方堂主,定星堂主,战堂堂主这些掌握着强大力量与权柄的宫中高层,都是老宫主时期成长起来的。
待老宫主身死,其子也就是现在的新宫主上位之时,他们在无忧宫内的根基已成,即便有的还没有坐上堂主之位,也都是公认的下任堂主的惟一人选。
新宫主上位之后,提拔任用的宫使萧景文,以及许多在卫城之内占据核心要职的高层,全都是“新宫主派”。
是现任宫主真正认可的自己人。
如席寒月、项凌这些老宫主时期成长起来的强者,对于刚上任的新宫主,难免会有许多审视。
这是个凭实力说话的世道,作为新的掌舵人,没有展现出惊艳实力之前,受到一些审视,甚至质疑,都是难免的。
因为对新宫主能力的不确信,他们也就将各自手中的权柄抓得更紧。
这样的做法,在他们看来,自然是无可厚非。
可在新宫主眼中,这就有了“孩视”之嫌。
这也是以宫使萧景文为首的“新宫主派”处处针对这些“老宫主派”的底气所在。
这样的局面若是发生在其他帮派,无疑是非常愚蠢,甚至是自寻死路的做法。
修炼成长需要时间,在新人没有真正强大起来之前,心里有再多想法,也得乖乖收藏起来,别动不动就龇牙。
可无忧宫不同。
他们掌握了“炼髓巅峰合成技术”,可以在短时间内便催生出一批炼髓巅峰层次的强者。
唯一的问题就是,无忧宫的资源有限,加上元州的特色氛围,每个势力都有一个默认的“天花板”,无忧宫能够供养的炼髓巅峰也是有限的。
可以说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即便别的萝卜想上位,在坑已经被先到的萝卜占住的情况下,后面想上位的“新萝卜们”也都只能干着急。
这就造成了无忧宫有别于其他势力的奇妙之处,其他帮派,都是先有实力后有“位”。
只有修为实力上去了,地位才会跟着上去。
可在无忧宫,有时候情况却可以颠倒过来。
可以先有“位置”后有实力。
——先有实力后有“位”这种路子,在无忧宫同样也存在。
这样的情况下,在感受到新宫主的倾向性态度之后,那些想要顶掉老家伙,从而得到上位机会的新人们,还不疯了一般找事?
这一次,席寒月,项凌等五位“老宫主派”全部折在耿煊手中,就连他们麾下那些嫡系下属也都被萧景文这些人“打包送走”。
原本一个“萝卜空位”都没有的无忧宫,忽然一下子空旷如原野。
这对“新宫主派”来说,自然是史无前例的胜利。
只要他们能够及时填上这些“萝卜空位”,无忧宫就将顺利度过转折期,进入下一个世代。
彼时,无忧宫内再不会有“新老宫主”的说法。
可现在,这些“萝卜空位”还没有填起来。
经此变故,“老宫主派”虽然元气大伤,在无忧宫内再也没有了翻身可能,却并没有完全根除。
而且,也不可能真正的根除。
说到底,“老宫主”是“新宫主”的爹。
等“新宫主”真正确立在无忧宫的权威,他也不可能将老爹当年留给他的部下完全铲除干净。
而且,还有个“元老派”呢。
真要从广义上去划分,他们其实也可以归在“老宫主派”。
只不过,至今为止,发生在无忧宫内部的“新”“老”之争,基本都局限于“合成改造派”的内斗。
都是通过“后天合成”的方式成长起来的宫内高层之间的内斗。
而“元老派”,则包含了以传功堂为核心的“自力更生派”。
即非“后天合成”,而是“天生天才”这一批群体。
另还有采折院这样的,不参与宫内事务,一心钻研自身技术,可无论是“新派”还是“老派”都不敢有丝毫得罪的技术宅群体。
驯鸽院,内闱院虽然性质和功能不同,但在各自的领域,却与采折院颇为相似。
看似在无忧宫内没有太多权柄,只一心经营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却是无忧宫之所以如此强大的重要内核。
他们虽然对宫内具体事务不上心,对于“新”“老”之争也基本旁观。
但要说他们没有一点自己的看法,那是不可能的。
特别是当这样的内斗波及到无忧宫的根基,让整艘船都有倾覆之危的时候。
现在,无忧宫内,旧秩序崩塌,却又没有完全崩塌。
新秩序将要建立,却又没有完全建立。
无忧宫内的人心,正是最动荡之时。
而因为传统观念作祟,现任宫主虽是核心,可动荡人心中的负面情绪,却会率先集中在萧景文身上。
换个视角去看,这就是铺满了整个无忧宫,只需轻轻一点,就能立刻爆燃起来的“火药”。
若在成功度过这个阶段之后,萧景文很可能成为无忧宫内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实权人物。
而在此之前,他身上却始终有着“佞臣”、“幸进之辈”、“狗仗人势”这样的负面标签。
无忧宫内,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没日没夜的对他进行着诅咒,恨不得他下一刻就去死。
再加上其人现在担任着无忧宫宫使一职,“名”“实”相符。
耿煊看似将黑运注入到萧景文一个人身上,但这些黑运却不会只局限在他的身上。
居于无忧宫这个组织核心枢纽位置的他,就像是一个“公”“私”转换器。
——他既是他自身的主宰,也是无忧宫的重要组成部分,且居于核心位置。
黑运既会部分作用于他自身,也会以他为源头,向无忧宫这个组织扩散。
……
越空翻过城墙上空,身体贴附在城墙外壁。
身在距离地面三十几米的高空,居高临下,向来路稍稍远眺。
耿煊就看见近两里之外,上千团红名宛如夜空中绽开的鲜艳花蕾,招摇醒目。
耿煊跃下城墙,身形如大鸟一般,无声投入数十米外的丛林中。
没一会儿,他就与唐彩珠、薛志恒、徐家二老等人汇合。
耿煊出现时,薛志恒正在远远观看前方大地上矗立的那座巍峨卫城的轮廓。
在月辉的照耀下,看得不甚清晰,只能见着一个大约的轮廓。
可越是如此,越是让他感觉沉重非常。
他见耿煊出现,也不客套,立刻询问:
“苏帮主,无忧宫的卫城就在前面,现在,您可以公布您的计划了吧?”
说着,他扭头看了看身后规模上千,已经静止下来的暗夜人潮。
“您不会让我们就这么攻城吧?”
实在是今晚被“苏瑞良”坑了太多次,事到临头,他又想起“苏瑞良”那些“不靠谱”的操作。
耿煊摇头道:“当然不是,让大家先休整一下,赶了这么久的路,等大家都恢复一下再考虑攻城之事。”
薛志恒张嘴,又想说什么,却被耿煊先一步打断。
只见他沉声道:
“据我收到的可靠消息,无忧宫今晚很可能会有一场混乱……”
说着,他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含糊道:“涉及层次,可能会很高。”
听到这模棱两可的话,几人忽然都是心头狂跳。
薛志恒、徐家二老看向耿煊的目光,全都变得热切了许多。
而唐彩珠的目中,更多的是感慨。
一开始,她最大的期望,不过是趁机将无忧宫的核心高层进行突袭斩首,从来没奢望过攻陷整座无忧宫的卫城。
可现在,这样的可能性似乎已经近在咫尺。
“现在,听我命令。”耿煊忽然道。
众人身形悄然站得笔挺了许多。
耿煊道:“师姐,薛团长,还有两位长老,你们待会跟我一起进城。”
几人都是点头,没有抗命,徐家二老脸上却显出迟疑神色。
耿煊看着他俩,安抚道:
“放心,这次进去,一是观察城内动静,确认具体的动手时机。
如果无忧宫高层真的发生动乱,咱们趁机出手,争取出其不意,创造最大战果。
你俩也不需要与无忧宫的炼髓巅峰硬拼,挑那些炼髓后期,甚至炼髓中期下手都成,量力而行。”
听他这般说,徐家二老的脸色,都和缓了许多。
因为年纪渐大,他们已经很少与人动手,特别是同层次的生死较量,早不知道多少年就已经“戒”了。
但让他们以大欺小,欺负,甚至偷袭一些实力低一两个境界的后生晚辈。
他们自信,我的剑也未尝不利!
耿煊又看向旁边几名炼髓后期。
他的目光,从郑青妍,闫文萱二女身上掠过,落在另外九名炼髓后期身上。
这九名炼髓后期,有五名出身于血牙团,四名出身于徐家。
“待会你们也都跟我一起进城。
等我们在城内核心区域造出大动静,将城内所有强者的目光都吸引过去的时候。
你们负责快速解决城墙上的守卫,并打开城门。
……我刚才已经看过,城墙的守卫只有不足五十人。
而且,实力都很一般。
炼髓层次的战力仅两名,还都是炼髓初期。
以你们九个的能力,若是彼此配合,全力出手,甚至可以在不惊动城内其他人的情况下,快速解决战斗。”
这也算是耿煊在用人方面的一种心得了。
将这九个在血牙团和徐家内部有着巨大威望之人调走,可以让唯二炼髓后期,合起来堪比一位炼髓巅峰战力的郑青妍、闫文萱牢牢地把握住这支一千三百多人队伍的控制权。
不至于出现他走后,这些临时捏合在一起的力量内部不稳,互相掣肘。
而在这三方中,同样身为“赤心帮余孽”的郑青妍,闫文萱二女,对今夜行动的心志无疑是最坚决,最不会动摇的。
最核心的首脑,在他身边,由他本人亲自“捏”着。
最大的基本盘又全在郑青妍、闫文萱二女的掌控之下,一时间孤悬在外的九人除非立刻远走,做个下无根、上无靠的“孤魂野鬼”,就只有认真执行他的命令这一条路可走。
而且,他也没有给他们安排太难的任务,是他们实力范围内可以比较轻松完成的。
九人在听完耿煊的安排之后,只稍作斟酌之后,便点头应道:“是!”
耿煊最后对郑青妍,闫文萱道:
“你俩守在城外,负责维持队伍秩序,并时刻关注城内动静,一旦他们对城墙上的守卫展开行动,立刻率众入城!”
二女点头应道:“是。”
“等你们夺得城墙的控制权之后,安排部分人手把守,防止有人趁乱遁逃。
其余人就按照你们以往熟悉的战法,对城内所有有威胁的目标展开打击……”
说到这里,耿煊想到到时候可能的混乱局面,没有强行让他们继续结阵厮杀,而是按照最适合他们以往习惯的方式进行战斗。
“这卫城这么大,咱们这一千多人,不可能全都顾得过来。
杀敌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却是要注意甄别真正有威胁的目标,不要盲目的去杀。
对于那些坚决抵挡的要坚决战斗,那些一心逃遁的,可以主动将他们往中心区域驱赶。
至于具体如何甄别区分,那就要看你们的经验了。”
就在这时,一个出身于徐家的男子忽然道:
“若有人投降,咱们接纳吗?”
耿煊闻言,忽地有些迟疑了。
那人继续道:
“若一切都能按照帮主您说的发生,出其不意之下,咱们确实能给那些人以巨大的打击。
可咱们的人数毕竟有限,据我所知,无忧宫卫城,有将近一万人。
虽然并非全是无忧宫的人,有不少是家眷仆从之类,但能住进卫城,基本都有一些修为在身。
若咱们坚决不纳降,困兽犹斗,何况这近万人的一城人?
若他们全部奋起反抗,不仅会给咱们巨大的伤亡。
凭咱们这点人手,也不可能全部管得过来,必然会有许多逃出城去。”
听到这,耿煊心中,再度默然。
以他的本心,自然是一个无忧宫的俘虏都不想要的。
可这个徐家男子所说也是事实。
绝境反抗之下,必然会给己方造成更多的伤亡。
耿煊对此,自然是不在意的。
可这样的局面,必然会让血牙团以及徐家人的战法更加保守,在杀敌与保命之间选择保命,这事实上就造成了“战斗放水”的效果。
而且,无忧宫卫城这么大,城内之人若铁了心想逃,靠一千多人确实有些捉襟见肘。
随着战斗持续,己方伤亡,加上分散到城内之人,真正能用于拦截的人手还会更少。
所以,在摒除本心意愿的干扰后。
稍作权衡就能发现,接受投降才是最合适的。
旁边的唐彩珠,郑青妍,闫文萱三女见耿煊沉默,神色都变了几下。
唐彩珠甚至想要开口说点什么,但在说话之前,又自己闭嘴了。
耿煊想了想,道:
“可以接受投降,不过,投降之人必须立刻宣誓向我效忠。
然后让他们一起参与战斗,且必须冲在杀敌的第一线。”
那徐家男子怔了一下,张嘴想说什么。
徐家二老中年轻的一位忽然开口道:
“帮主这个办法好。
那些无忧宫的人做了多少孽,他们自己最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