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忠和心中一凛,双手接过信纸,凝神阅读起来。信中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正是父亲的手笔。内容是关于如何应对当前土地兼并顽疾的方略,但角度极为刁钻和果决。
信中,陈太初指出,去年至今的连续天灾,虽造成民生凋敝,却也为彻底清查和整治土地兼并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契机。大灾之后,地方豪强趁灾兼并田产的行径已然暴露,民怨沸腾,证据相对容易搜集。而眼下,秋灾已过,天气转稳,正是冬小麦播种的关键时期。若能雷厉风行,赶在冬季耕种之前,将那些被非法兼并、且有确凿证据的田地,从豪强手中强制收回,迅速发还给无地少地的佃户、流民耕种,并给予种子、农具支持,那么到来年夏收,这些田地若能获得丰收,与那些被大地主把持、可能因管理不善或继续盘剥而收成不佳的田产形成鲜明对比,所产生的示范效应和舆论压力将极其巨大。这将有力地回击那些攻击新政“与民争利”、“祸乱民生”的谬论,为变法赢得最广泛的民心基础。
“父亲……这是要行霹雳手段……” 陈忠和看完,倒吸一口凉气,抬头看向何栗,眼中既有震撼,也有明悟。他终于明白父亲为何让他此时进京,这分明是要将他推至风口浪尖,执行这第一把火!
何栗目光如炬,盯着陈忠和:“看明白了?你父亲这是要借天时、地利、人和,下一盘大棋。此举风险极大,必然会触动无数人的利益,招致疯狂反扑。但若成功,于国于民,功在千秋。忠和,你可知,目前哪些路份,已掌握了足够‘动手’的证据?”
陈忠和压下心中的波澜,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回答道:“回平章,据下官近日梳理卷宗及咨访所得,河北西路、河北东路、京东东路、京西路此四路,去岁至今,关于趁灾低价强买、巧立名目侵占民田的诉状堆积如山,监察司暗访也已核实多起,证据链相对完整,可列为首批整饬区域。”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秦风路、河东路,以及新收复的河西路(原西夏故地),情况复杂,豪强多与边将、部落首领勾结,土地权属混乱,证据搜集难度较大,尚需时日。而辽东路(原金国故地),移民屯垦与部族土地纠纷交织,目前……尚未有系统性、可立即用作雷霆手段的证据。”
何栗听完,缓缓点头,对陈忠和的清晰汇报表示满意。他站起身,在堂内踱了几步,窗外斜阳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忽然,他停下脚步,转身,目光灼灼地看向陈忠和,语气斩钉截铁:
“时不我待!既然河北、京东诸路条件成熟,那便以此为突破口!忠和,本相即刻进宫,面圣请旨!擢升你为巡按监察使,赐王命旗牌,持尚方剑,全权负责此四路清丈田亩、追还授田事宜!本相会从殿前司调拨一营精锐禁军,充作你的扈从,听你调遣!遇有阻挠新政、抗命不遵者,五品以下官员,可先斩后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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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陈忠和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巡按监察使!王命旗牌!尚方剑!先斩后奏!这一连串的头衔与权力,如同泰山压顶般落在他的肩上。他深知,这不仅是荣耀,更是沉甸甸的责任与无尽的凶险。那些地方豪强、贪官污吏,绝不会坐以待毙。
他看着何栗那充满信任与期待的目光,想起父亲信中的殷切嘱托,一股热血涌上心头。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激动与惶恐,撩袍单膝跪地,声音因紧张而略显沙哑,却异常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