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盘一响,虎啸胆寒

双生魂记 山海云夕 9838 字 2天前

这是她父亲当年走南闯北时,从一个西域商人那里学来的小把戏。

这种木质骰子内部有极细微的机关,填充了少量铅块,用特殊的手法投掷,可以一定程度上控制点数。

她小时候觉得好玩,跟着父亲学过,没想到今天会派上用场。

“手法,你都记住了吗?”她问白展堂。

昨天夜里,她已经把控制骰子的技巧和诀窍都教给了他。

白展堂武功高强,对手指力道的控制远超常人,学得极快,只是还需要实战演练。

“八九不离十了。”白展堂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自信,“只是,湘玉,这玩意并非万无一失,万一失手……”

“没有万一。”佟湘玉攥紧了木方块,指节发白,“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决定命运的一夜,终于到来。

赌局设在利来赌坊最里面的雅间,隔音效果极好,外面的喧闹声一点也传不进来。

雷老虎带着四个彪形大汉早早等在那里,面前堆着好几个沉甸甸的钱箱,显然是凑足了银子。

他看到白展堂只带着佟湘玉和一个瘦弱的吕秀才进来,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

“白公子,果然守信。”雷老虎的目光扫过佟湘玉,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淫邪,“哟,佟掌柜也来了?怎么,来给白公子助威?”

佟湘玉没理他,只是安静地站在白展堂身后,面色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吕秀才则抱着一个精致的木匣子,手微微发抖,那里面装着的,是佟湘玉伪造的同福客栈地契,和一件不值钱的玉佩,假装是“传家宝”。

“雷会长,闲话少说,开始吧。”白展堂撩起衣袍坐下,姿态从容,看不出丝毫紧张。

赌坊的管事作为公证人,站在两人中间。

双方验看赌注——雷老虎那边,是白花花的银子和一叠互助会的产业契书,足有十几张;白展堂这边,是伪造的地契和那个装着“宝贝”的木匣。

赌具,就是那三颗黄杨木骰子,放在一个温润的白玉碗里。

规则很简单,比大小,三颗骰子点数相加,大者胜,一把定输赢。

“白公子,客随主便,你先请。”雷老虎做了个手势,满脸自信。

他纵横赌场多年,什么样的赌局没见过,压根不信自己会输给一个毛头小子。

白展堂拿起白玉碗,将三颗木骰子放入其中,手腕轻轻一抖,骰子在碗中跳跃碰撞,发出清脆的木质声响。

他的动作看似随意,实则全身贯注,内力暗运,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手指最细微的颤动。

几秒钟后,他将碗倒扣在桌上,缓缓移开。

骰子停下,点数清晰可见:四、五、六。

十五点,已是相当大的点数。

雷老虎的脸色微微一变,但随即冷笑一声:“运气不错。”

他接过白玉碗,手腕用力一摇,动作粗暴而张扬,骰子在碗中剧烈翻滚,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猛地将碗扣在桌上,移开时,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五、五、六。十六点!

“哈哈哈!”雷老虎大笑起来,拍着桌子道,“白公子,承让了!看来今天财神爷站在我这边!”

白展堂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慌乱,转头看向佟湘玉,眼神里带着询问。

佟湘玉抿着唇,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按计划行事。

“雷会长好手段。”白展堂吸了口气,似乎稳了稳心神,“不过,一局定输赢太过仓促,不如三局两胜,如何?”

雷老虎正处于兴头上,眼看就要吞下同福客栈这块肥肉,岂会轻易放过?

“好!就依你!三局两胜!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有多少好运气!”

第二局,依旧是白展堂先摇。

他拿起白玉碗,这次摇晃的时间更长,神情也更加专注,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骰子在碗中翻滚了足足十几秒,才被他倒扣在桌上。

众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那只碗,连大气都不敢喘。

白展堂缓缓移开碗,三颗骰子静静地躺在桌上,点数赫然是——六、六、六!

豹子,通杀!

满场皆惊,雅间里瞬间安静下来,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雷老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不敢相信地看着碗里的三个六点,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他猛地站起来,指着骰子怒吼,“你作弊!这骰子有问题!”

“雷会长,话可不能乱说。”白展堂淡淡一笑,拿起一颗骰子递给他,“骰子是你亲自检查过的,碗也是赌坊的,何来作弊之说?”

“运气这东西,说来就来,挡都挡不住。”

“雷会长,该你了。”

雷老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一把夺过白玉碗,使出浑身解数,拼命摇晃起来,手臂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了。

他似乎想把所有的怒气和运气都倾注在这一摇上。

骰子翻滚着,发出剧烈的碰撞声。

小主,

他猛地将碗扣在桌上,移开时,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可骰子停下的点数,却让他瞬间泄了气——四、四、五。十三点。

“第二局,白公子胜。”公证的管事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发干。

局面变成了一比一平。

雅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雷老虎额头冒汗,眼神变得凶狠起来,死死盯着那三颗骰子,又看向白展堂,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

白展堂气定神闲地喝着茶,仿佛刚才摇出豹子的不是他。

佟湘玉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吕秀才已经吓得浑身发抖,怀里的木匣子都快抱不住了。

决胜局。

这次,雷老虎坚持要自己先摇。

他拿起白玉碗,手竟然有些微微发抖,显然是被刚才的豹子吓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摇晃起来,碗几乎要被他甩脱手。

骰子在碗中疯狂翻滚,发出密集的声响。

他将碗倒扣在桌上,迟迟不敢移开,心脏砰砰直跳。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咬着牙,缓缓移开碗。

五、六、六。十七点!

几乎是最大的点数!

雷老虎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狞笑着看向白展堂:“白公子,请吧!我看你怎么摇出三个六!”

所有人都知道,除非白展堂再次摇出豹子,否则必输无疑。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白展堂身上,雅间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白展堂缓缓拿起那个白玉碗,将三颗木骰子一粒一粒地捡进去,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佟湘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她微微皱眉,却浑然不觉。

她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

白展堂的手法虽然练熟了,但要在如此巨大的压力下精准控制点数,尤其是摇出豹子,难度极大。

白展堂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凝神静气,调整呼吸。

片刻后,他睁开眼,眼神锐利如鹰,手腕猛地一抖!

那三颗木骰子在白玉碗中急速旋转、跳跃、碰撞,发出密集而清脆的声响,像是一曲催命的乐章。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骰子的速度慢了下来,翻滚着,即将定格。

就在这一刹那,异变陡生!

雷老虎身后的一名护卫,眼中凶光一闪,手指微不可查地一弹,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带着破空声射向白展堂的手腕!

他显然是想干扰白展堂,让他失手!

白展堂全部心神都在控制骰子上,猝不及防!

眼看银针就要射中他的手腕,一直沉默站在旁边的佟湘玉,突然像是脚下一滑,身体一个趔趄,向前扑去,恰好撞在白展堂的手臂上!

“啊!”她惊呼一声,声音里满是惊慌。

白展堂的手臂被她撞得一歪,白玉碗脱手飞出,碗中的三颗木骰子哗啦啦地洒落在地,滚得到处都是,有的滚到了桌子底下,有的停在了墙角。

所有人都惊呆了,雅间里一片混乱。

“妈的!臭娘们!你干什么!”雷老虎反应过来,暴怒地起身,指着佟湘玉破口大骂,“你是不是故意的!想坏老子的好事!”

白展堂连忙扶住佟湘玉,眼神冰冷地看向那个出手的护卫,又转头看向雷老虎:“雷会长,这是什么意思?输不起,就想使阴招?”

雷老虎脸色铁青,他当然知道是自己的人动了手,但此刻绝不能承认。

“放屁!明明是你马子自己站不稳,还敢污蔑我!”他梗着脖子怒吼,“现在骰子掉在地上,这局不算!重来!”

公证的管事也慌了神,看着满地乱滚的骰子,手足无措:“这……这……骰子落地,按规矩是不算数的,可……可这情形……”

雅间里乱成一团,双方争执不下。

佟湘玉靠在白展堂怀里,脸色苍白,似乎惊魂未定,嘴唇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吐出两个字:“看地。”

白展堂何等敏锐,立刻感受到了她细微的动作,也听到了她的话,眼神一闪,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深吸一口气,朗声道:“雷会长,话不能这么说!”

“刚才是谁使阴招,大家心知肚明!这局不能不算!”

“骰子虽落地,但点数未必不能看!公证人,请查验落地的骰子点数!”

众人都是一愣,纷纷低头看向地上那三颗散落的木骰子。

只见它们分别停在不同的角落,朝上的点数赫然是——六、六、六!

三个鲜红的六点,像三只嘲讽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雷老虎!

又是豹子!依然是通杀!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雷老虎状若疯癫,冲过去就要踢散那些骰子,“作弊!你们肯定作弊了!这骰子有问题!”

白展堂一把拦住他,内力微吐,震得雷老虎后退几步,脸色骇然。

小主,

“雷会长!众目睽睽之下,你想耍赖吗?”白展堂的声音冰冷,带着强大的气场,“骰子是你亲自检查的,碗是赌坊的,最后落地也是意外!”

“现在点数分明,三个六!你还有什么话说!”

公证的管事看着地上的骰子,又看看暴怒的雷老虎和气势逼人的白展堂,擦了擦额角的冷汗,颤声道:“落地点数……按理确实不合规矩……但……但眼下情形特殊……”

“而且,确是三个六点……雷会长,这局……白公子胜。”

雷老虎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眼睛血红,像是要吃人。

他看看白展堂,又看看地上那刺眼的三个六,再看看一旁脸色平静得可怕的佟湘玉。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从头到尾,都落入了对方的圈套!

那个女人的趔趄,绝对是故意的!她就是算准了骰子落地后的点数!

可他没有任何证据,赌坊公证在场,众目睽睽,他若赖账,以后就别想在七侠镇混了,连利来赌坊的名声都会受影响。

“好……好……你们狠!”雷老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充满了不甘和愤怒。

他知道,今天这跟头,是栽定了。

他死死盯着佟湘玉,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女人。

那个平日里看起来温顺、节俭,甚至有些懦弱的客栈女掌柜,此刻站在那里,脊背挺直,眼神像浸了冰水的刀子,冷冽而坚韧,让人不寒而栗。

“我们走!”雷老虎狠狠一跺脚,带着手下灰溜溜地走了,留下了那几个装满银子的钱箱和一叠代表着互助会控制权的契书。

雅间里,终于安静下来。

佟湘玉腿一软,险些栽倒,白展堂连忙扶住她,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刚才的镇定自若,全是硬撑出来的。

“嫂子……我们……我们赢了?”吕秀才哆哆嗦嗦地问,脸上毫无血色,声音都在发颤。

佟湘玉靠在白展堂身上,缓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声音疲惫到了极点,却也坚定到了极点:“赢了。”

带着赢回来的银子和契书,三人回到同福客栈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李大嘴、郭芙蓉、莫小贝都一夜未睡,焦急地等在大堂里,看到他们平安回来,还带回了这么多东西,全都又惊又喜。

听完白展堂讲述的惊心动魄的赌局经过,李大嘴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兴奋地喊道:“牛逼!太他妈牛逼了!掌柜的!老白!你们真是这个!”

他翘起大拇指,满脸敬佩。

郭芙蓉也兴奋不已,挥舞着拳头:“早知道这么刺激,我就该跟去!一巴掌一个,把雷老虎的那些狗腿子全拍死!”

莫小贝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佟湘玉:“嫂子,你最后那一下摔得太是时候了!是不是练过假摔啊?”

佟湘玉疲惫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一下,用尽了她毕生的勇气和算计。

她把那叠互助会的契书拿出来,递给吕秀才:“秀才,天亮以后,你去把这些东西,还有雷老虎搜刮的银子,都登记造册。”

“按照之前打听来的名单,挨家挨户还给那些被勒索的商户,一分都不能少。”

吕秀才一愣,有些不解:“全……全还了?掌柜的,这可是我们冒着这么大风险赢来的……”

“嗯,全还了。”佟湘玉点头,眼神平静而坚定,“我们闹这一出,不是为了钱,是为了一口气,为了让七侠镇的商户能安安分分做生意。”

白展堂站在一旁,看着她,眼神复杂,有敬佩,有心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七侠镇。

雷老虎和他的“互助会”一夜之间垮台,雷老虎不仅输光了所有家产,还欠了利来赌坊一大笔钱,没脸再待下去,天没亮就带着细软偷偷跑了,不知去向。

那些被欺压的商户拿回了自己的银子,对同福客栈感恩戴德,送来了不少锦旗和谢礼。

娄知县和邢捕头那边,也悄无声息,再也没提过“互助会”的事,甚至主动派人来客栈道歉,说之前是“误会”。

一场风波,终于平息了。

几天后的傍晚,同福客栈重新开张,挂出了“照常营业”的木牌。

大堂里坐满了客人,喝酒的、划拳的、聊天的,喧闹而富有生气,比以前更加热闹了。

李大嘴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咚咚咚地剁着排骨,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心情极好。

郭芙蓉端着盘子穿梭在桌椅间,脚步轻快,脸上带着笑容,不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发脾气。

吕秀才趴在柜台后,认真地算着账,嘴里念念有词,时不时还和客人搭几句话。

莫小贝坐在门口的门槛上,手里捧着一个小布包,数着今天收的铜板,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白展堂依旧在擦着桌子,动作不紧不慢,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佟湘玉站在柜台后面,拨拉着算盘珠子,听着这熟悉的嘈杂声,看着这烟火缭绕的景象,心里那根紧绷了许久的弦,终于慢慢松弛下来。

温暖的阳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她有些粗糙的手指上,暖洋洋的。

白展堂擦完最后一张桌子,走到柜台边,给她递过来一杯刚沏好的热茶,茶叶在水中舒展,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喝口茶,压压惊。”他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温柔。

佟湘玉接过茶杯,温热的触感透过瓷壁传到掌心,驱散了指尖的凉意。

她抬起头,看向门外。

街市熙攘,人来人往,叫卖声、谈笑声此起彼伏,充满了生机。

寻常的日子,似乎又回来了。

只是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她低头抿了口茶,苦涩过后,是淡淡的回甘,萦绕在舌尖,久久不散。

白展堂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边,陪着她看着这人间烟火,眼神温柔而坚定。

这同福客栈,这七侠镇,这群家人,终究是他们要守护的,最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