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毫无征兆地泼洒下来,砸在临时租住的小院瓦片上,噼啪作响。许湘云关紧漏风的木窗,回头看见李沛然就着豆大的油灯,正用一根炭笔在粗糙的纸片上飞快地写着什么,眉头紧锁,仿佛在与无形的对手搏斗。她心中一紧,白天在“文墨阁”受的奚落,像这冰凉的雨气,无声地浸透了这间小小的容身之所。
白天那场发生在江夏城颇负盛名的“文墨阁”书肆的小型诗会,堪称他们穿越以来遭遇的最大文化冲击。李沛然凭借对杜甫《望岳》未来地位的“预见性”赏析,虽引来了几道好奇的目光,但更多的,是本地文人毫不掩饰的轻蔑。
“口音古怪,衣着寒酸,也敢妄论杜子美之‘将来’?”一个摇着折扇的锦衣公子,名为崔明远,言语尖刻,引得周遭一阵低笑。李沛然引用的后世精妙评语,在他们听来,不过是拾人牙慧的狂言。
李沛然当时并未激烈反驳,只是沉默地行了一礼,拉着许湘云离开了那是非之地。但他的沉默,并非怯懦,而是另一种形式的积蓄。
“还在想白天的事?”许湘云将一碗热腾腾的姜汤放在他手边,碗里飘着几片她特意找来的紫苏。她用厨艺在食肆站稳脚跟,他则必须在文人的战场上杀出一条路。
李沛然抬起头,眼中没有颓唐,只有一种锐利的专注。“我在想,如何把‘未来’的知识,变成我们此刻的‘实力’。”他推过那张纸片,上面凌乱地写着几个名字和诗句,“直接‘创作’后世名篇风险太大,无异于稚子抱金过市。但‘品评’,尤其是超越这个时代眼光的‘品评’,可以是我们最锋利的刃。”
他指着其中一个名字:“比如这位,王江宁(王昌龄),他的边塞诗雄浑开阔,但若论及七绝的‘神品’,我或可点出其‘意象组合’与‘空间构造’之妙,语出惊人,却又言之有物。”他又指向另一个,“还有这位孟山人(孟浩然),清淡自然,但我若能点出其诗中山水与内心孤寂的微妙平衡……”
许湘云看着他,油灯的光在他脸上跳动,那是一种混合了现代思维与古代语境的全新神采。她明白了,他不是在沮丧,而是在“备课”,在为下一次进入那个圈子,准备一场不动声色的反击。
“需要我做什么?”她问,语气坚定。
“我们需要一个更合适的平台,和一个更可靠的引路人。”李沛然目光灼灼,“茶楼张翁是个好人,但层次不够。我记得你说过,食肆里常有些官员胥吏来用饭?”
许湘云立刻领会:“江夏府的一位钱谷师爷,似乎颇好口腹之欲,对我做的几道新式小菜赞不绝口。”
“就是他!”李沛然一击掌,“湘云,下次他来,不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