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沛然不理会他的讥讽,朗声道:“非也。诸位皆知,先秦有《诗经》,汉魏有乐府,皆质朴雄浑,自带风骨。至南朝,谢灵运、谢朓开创山水一脉,清丽脱俗,然稍逊浑厚。及至本朝,四杰(王勃、杨炯、卢照邻、骆宾王)廓清旧弊,引刚健之风入诗坛;陈子昂先生更于幽州台上高呼‘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振聋发聩,方真正为吾辈唐诗注入了不朽之灵魂!此便是气骨之始!”
他这番话,将唐诗发展脉络梳理得清晰明了,并精准地抬出了陈子昂这面旗帜。在开元年间,陈子昂的诗歌革新理论已被广泛认可,李沛然以此立论,站在了理论的制高点上,让人难以反驳。
他走到竹丛边,轻抚竹竿,继续道:“观此竹,未曾出土先有节,及至凌云尚虚心。其节,便是风骨,是士人之操守;其虚心,便是包容,是不断汲取之胸怀。诗亦如此!若无坚实之‘节’——即对道义、对家国之担当,则辞藻再美,亦如无根浮萍;若无‘虚心’之态——即博采众长,关照现实,则易固步自封,沦为文字游戏。”
他目光炯炯地看向崔明远:“崔兄方才所作之诗,辞藻华美,对仗工整,写竹之形态可谓精妙。然,恕在下直言,诗中只见‘竹’,未见‘人’,更未见‘精神’。将竹换作梅、兰、菊,似乎亦无不可。此岂非失了竹独一无二的‘气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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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番论述,引经据典,层层递进,不仅巧妙避开了当场作诗的难题,更是从理论高度对崔明远的诗风进行了精准的批判。席间几位原本看热闹的老者,此刻已收起了轻视之色,频频点头,低声交流着:“此子虽年轻,见识却不凡。”“确是如此,陈伯玉(陈子昂)公之后,诗坛确需此等刚健之风。”
崔明远被驳得面红耳赤,他没想到李沛然不接作诗的招,反而另辟战场,用一番宏论占据了主动。他强辩道:“哼,空谈理论,谁人不会?诗终究要看笔下功夫!”
李沛然微微一笑,知道火候已到,不能一味避战。他从容道:“既然崔兄执意要看‘笔下功夫’,那在下便献丑,不作新诗,只吟诵前人半首旧作,其气骨,或可为此番议论作一注脚。”
他深吸一口气,用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吟诵道:
“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