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124

“是的,安阿姨,我哥就叫鸭蛋,我爸叫姜德沛,我妈让我来接你们,包奶奶说你们今天要回来。”小姑娘很活泼,说完大人交代的,又走过来看着小野:“你就是小猫蛋吧?还记得我吗?”

小野笑眯了眼,“糖妞姐姐,咱们小时候一起捉虫子玩的。”他们已经快十年没见过了,彼此印象里还有这么个人,但具体长什么样已经不记得了,但见面还是能一眼认出来的。

两个小姑娘顿时笑得咯吱咯吱的,手挽手跑前面,糖妞给他们各处介绍着,哪里是谁家新盖的房子,哪里是新铺的路,哪座山已经被炸平开成药地,哪儿多了个池塘和粪池,简直如数家珍。

看得出来,姑娘跟她妈很像,是能言善道的。

在她的指点介绍下,安然终于找回一点熟悉的感觉。

不过,她笑着笑着,看见姜家门上贴着的白色挽联,就忍不住悲从中来,自己哪怕提前两个月回来,都能送老书记一程。

“这是安会计吧?哎哟,这么多年咋没啥变化呢?”一路进村都有农闲的妇女跟他们打招呼,安然其实已经叫不出她们的名字了,但对方还认得她。

“这是小猫蛋?哎哟,都长成大姑娘咯,比她妈还漂亮!当年走的时候才这么小大,还吃奶呢……”

小野红着脸,估摸着叫人,年纪大的就奶奶,中年就伯娘婶子,再年轻的未婚的就叫姐姐,那小嘴儿甜得,一路走一路被人夸。

安然看向身边人,“老宋看见没,你闺女情商多高。”

“嗯。”老宋甘拜下风,小猫猫真的有一种走哪儿把朋友交到哪儿的能耐,也从来不会跟谁黑脸。

至于文篮嘛,车一停稳就往村里冲了,“我找鸭蛋去。”

一家三口回到老宅,包淑英和陈六福从家里迎出来,“然然回来了,开了这么久的车,肚子饿了吧?”

“姥,你的小猫蛋饿,你的然然她不饿。”小野跑过去抱住姥姥脖子撒娇。

大人们都笑,对她叫“然然”也不以为然,毕竟母女俩关系很好,有时候更像姐妹,孩子曾开玩笑要叫“小安姐姐”的,只是老宋不让,他总觉着这样自己跟妻子就差了一辈似的。

家里已经被老两口收拾好了,厨房里正在做着饭,炕也烧热了,被褥是提前几天天晴的时候洗过晒过的,现在还有一股阳光的味道,安然带回来的被褥还真派不上用场,一家子盘腿坐在热乎乎的炕上,别提多舒服了。

空调再好,还是没有自家土炕舒服,安然舒服得想打瞌睡。

“你们先坐着休息,饭马上就好啊。”

安然其实也睡不着,她心里还挂着事呢,拿出几件营养品和两双老京市布鞋,几双厚袜子,就带着丈夫和女儿上姜家去,当然还有事先买好的香烛和纸钱。

“婶子,婶子在家吗?”姜家大门轻轻一推就开了。

从堂屋出来个头发花白的瘦条条的老太太,也就比包淑英大几岁,但已老态龙钟,前半辈子两个女人一样苦,现在人生却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这是小安?我没看错吧?”

“婶子您没看错,是我,安然。”她把东西放桌上,桌子紧靠着一个木头打的米柜,柜子上就是神龛,三柱清香,一张黑白照片,看着那张沧桑坚毅的老人脸,她眼泪一时没控制住,穿越回来第一次看见自家长辈去世,有种无能为力的伤痛。

她带着小野跪下,给姜书记磕头,上香,又烧了点纸钱,姜书记家老伴儿这才抹泪说起他去世的事儿。“前几年他就说肚子胀,我还说是不是咱们日子好过了,好东西吃太多不消化,还让他吃山楂丸消食,谁知道……要是早知道,他想吃啥我也不拦着。”

姜书记生前就爱吃点猪头肉,小时候在地主家吃过一次之后大半辈子念念不忘,做梦都会梦见,后来条件好了,每次跟着去市里县里送药材,总要买个半斤一斤的回来,整一盅小酒,自己香喷喷的能吃大半宿。

老太太总觉着他的“肚子胀”是肉吃多了不消化,要是能早一点去检查,应该不至于走得这么快。可农村人说的“肚子胀”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肠胃症状,谁又能想到一发展就成了那样的绝症呢?

安然握着老太太的手安慰几句,跟大多数癌症病人比起来,这算是少受点苦痛吧,只能这么想了,活着的人终究还要继续。安然环顾一圈,发现贴着好几个奖状,“是牛蛋的奖状吗?”

说起这个,老太太抹抹眼泪,来了精神:“对,是牛蛋的,这孩子听话,也聪明得很,学习虽然没你家铁蛋好,但知道心疼咱们,从来不乱花钱,还总给拿奖状回来。”

安然一看,不禁哑然失笑,跟他的难兄难弟包文篮一样,拿的全是啥优秀少先队员,优秀班干部,积极分子之类的。

“他爷爷本来想让他上高中考大学,但他说自己不是读书的料,要去当兵,果真,现在都立过好几次功啦。”

这个安然听文篮说过,说他在部队表现不错,已经被推荐读军校了,以后搞不好也是当军官干部的。“婶子您现在啊,别的都别想,好好把身子养好,保重好,以后牛蛋还要接您进城享福呢。”

老太太高兴得不得了,“这孩子孝心好,我都说我们有用的,他还每个月给我们寄钱,自己只留几块,全给我们寄回来,你叔叔啊舍不得花,说要存着以后给他娶媳妇儿,这怎么就……”

安然生怕她又触景生情,忙劝着,请她上家里吃饭去,一个人冷锅冷灶省得还要生火。走了两步,老太太忽然想起来个事儿,“小安等一下,你叔临咽气前嘱咐我一定要把这封信交给你,你等一下我找找去。”

老伴去世,家里杂乱,她这一个月也没精力整理,找了好一会儿才出来。

安然接过信,捏了捏厚度,感觉应该是有好几页纸的。回到家,两个老太太少不了要好好聊会儿天,换安然去灶上忙活,趁着汤还没开,安然按捺不住好奇心,把信封拆开了。

上面是三张带红星县政府抬头的信签纸,估计是老书记去开会的时候发的,老人家对这种带“红头”的东西很宝贝,一直舍不得用。下面两张是单独的,安然一看,居然是两张房产过户文件。

他把自己的房子过户给牛蛋了,牛蛋现在的名字叫何广智,很好听,寓意很好,关键是也没让他改姓。在老一辈农村人眼里,外姓人是养不熟的,尤其是这种两大家族曾经是世仇的,为了不让孩子反感,不让他忘记生身父母,老两口至今没让他办理收养手续……这就意味着,老书记把自己一辈子唯一剩下的财产赠与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合法赡养关系的外姓人。

他就是预料到以后怕姜家族人会反对和阻挠,所以早早的把过户手续办好,并交给安然,让安然帮他们保管吧?

果然,安然看信上就是这么写的。

他还记得她刚来时候的模样,她满身怨气,仿佛整个世界欠了她一样,她把小猫蛋当宝贝一样兜身上,上厕所也舍不得放下……每一个字,都有一种老叔父语重心长、谆谆教诲的感觉,安然眼眶发酸,不敢细看。

她原本以为平平无奇的半年,居然有人还记得,一直记到死。

安然迅速翻到最后:“小安侄女,有个事我觉得应该提醒你注意一下,但近年你工作繁忙,我们无暇见面,只能寥寥数语告知,1982年夏天,有一个女孩进村打探你的消息,观其面相颇有怨气,不似善类,侄女定当留心。”

然后还附上了那个女孩的长相特征,安然看过,大吃一惊,鸡皮疙瘩爆起,后背还出了不少冷汗。

老书记觉着第一面见这个女孩就感观不太好,明明安然就在阳城市里住着,女孩也是一口阳城口音,为什么不直接上阳二钢或者书城找安然呢?而是假冒安然的远房侄女来打听她的消息。

还远房侄女,安然有些啥亲戚老书记管了一辈子户口能不知道?这明摆着就是不想让安然知道,偷偷来旁敲侧击的!

所以,老书记只略提了几句,以自己也不太了解为由,把她打发了,当然也顺便打探了她的底细,第一次来的时候她才八.九岁,很瘦弱,像是生什么大病一样,气虚身弱,一点也没有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活力。她只说自己姓宋,是安然的侄女,也没说是哪儿人,但她眉心有颗淡淡的黑痣,左眼皮略微比右眼皮下垂一点,挡住了眸子的光,看着有点阴沉。

给这个人当了二十几年“妈妈”,安然还能不知道吗?

这个女孩,分明就是宋虹晓,也就是现在的刘雨花!

安然可以肯定这个人是带着记忆重生的宋虹晓,压根就不是无辜的一张白纸的刘雨花!试问,如果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值得她去打探消息吗?

还这么锲而不舍,如果真是刘雨花,她从哪儿知道自己这号人的存在呢?无论是当年在医院识破刘美芬偷孩子,还是后来的借刀杀人让刘美芬半身瘫痪,安然都把自己隐藏在暗处,哪怕是办案经验丰富的严厉安和石万磊也没看出来。

她自己没有暴露,那就是有人带着“天眼”呗。

安然冷笑,本来,对这一世一无所知的无辜的刘雨花,她是没打算怎么着的,毕竟祸不及原身。

可既然是重生的宋虹晓,那就是她安然的仇人,不共戴天那种。

更何况她还有脸来打探自己的消息,肯定是憋着啥坏水的,安然能让她得逞?那可真是白活两辈子了!

她很快恢复平静,把信件收好,尤其是两张过户证明,以后要是有纠纷,这可是能帮牛蛋守住房子的最重要的东西。饭菜很快熟了,端上桌,也就是以前在家常吃的,腊排骨炖山药蛋子,下一把茴香苗和嫩菠菜,六个人吃得稀里哗啦的。

为啥只有六个人呢?文篮找他好朋友,顺便在好朋友家吃了。

而他的好朋友,只比他大两岁的鸭蛋,去年腊月里已经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