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那现在进医院,不用说,肯定是因为那螃蟹……

她一内疚,就更加温柔:“商总,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现在好点了吗?”

这一份关心是真心的,和平日的客套以及标准笑容完全不同。

“一点小意外。”

罗塔塔仍有些担心,伸手帮他掖了掖被子盖住输液的手,因为输液的缘故,手是会发凉的,她微微抬头:“要是你觉得冷,就跟我说,我去打点热水,烤一下会舒服一点。”

商行简这时有些虚弱地笑起来,他说:“我又没有什么事。”

他很少会有这样的神色,罗塔塔见状不由更加内疚,这一定是很难受才会这样。

她踟蹰着想要正式道歉,但现在说商行简知道恐怕会更生气吧,还是稍微等一下他稍微好些再说。罗塔塔心想。

看着她的眉毛都微微皱了,商行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难得柔和了声音:“还有一会才输完,休息一会吧。”

罗塔塔摇摇头,她本来睡觉就浅,病房进进出出很吵,反正也睡不着,她便让商行简休息,自己脸枕着胳膊去支在自己膝盖上,歪着头去看那滴答滴答的输液瓶。

看着看着不知道多久,她迷迷糊糊一下惊醒过来,这才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肩上搭了一件衣服,是商行简的。

太失责了。

这是在看护病人吗?她懊恼去看输液瓶,还好,还有一小半,可能就二十分钟的样子。

罗塔塔松了一口气。

她转过眼睛,商行简现在也闭着眼睛,刚刚他应该也睡了吧。

他的脸色还是如此苍白,在睡梦中偶尔咳嗽一下,那唇色越发苍白。

罗塔塔看着这张脸,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当年的某件事。有一次,世子殿下的乳娘亲手做了一碗羹汤送过来,世子殿下平日都要三个人试菜的,那一日,偏偏他身旁只有她,只能她亲自上,她舀了一碗汤,没想到世子殿下却说不用,他自己端了碗,舀了一口送到嘴里,然后放下勺子。

“乳娘新来天都照看我这一年,这一口,就当是谢乳娘吧。自此恩义两绝。你我两清了。”

当时的罗塔塔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看见世子殿下嘴角缓缓淌出血,他在自己心口位置一点,一口毒汤带着腥味吐在地上。

然后世子殿下就当着面处死了他乳娘那刚刚从敌国秘密救回来的独生子。

罗塔塔还记得那乳娘看着自己儿子被带出来一瞬间崩溃的表情,她拼命磕头:“殿下,我错了,殿下我错了,我都是被逼的,他们说只要把汤送过来给你,他们就会放了我儿子。我不知道殿下已经派人去救了他回来啊。殿下,求求你给老奴一次机会吧。我愿意,我愿意替松儿去死。”

世子殿下一边喝着解毒汤,一边面无表情看着下面的乳娘磕头求情。

那时他的脸色也是这样的白,白得像一张纸,他轻轻咳嗽了一下,转头看呆呆的罗塔塔,问她:“真是奇怪,竟会有做娘的为了不争气的儿子能做到这个地步?不成器的不是应该早舍弃了吗?”他的表情是真的茫然,不明白。

那时候的罗塔塔就知道,身旁这位殿下实在非常人,那时候她自己也是个细作,天天跟着这么一个主人,胆战心惊,生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但奇怪的是,世子殿下却似乎从未怀疑过她。

现在这两张同样苍白的脸缓缓汇成了一张脸。

罗塔塔却隐隐好像懂了一点当年商行简在穿越成世子殿下时的疑惑。

商行简的成长经历不少人看到的是天才和学霸,是天资聪颖和父母的骄傲,但从夏特助的只言片语中,她却听到的是一个从小都如同机器一样被鞭笞和望子成龙后面的严苛教育和冷漠世界。

她从小也没有父母陪伴,不知道父母的关爱是何物,所以她可以用全部的想象去想象,想象有一天她红了,她的父母找到她该是何等的欢欣快乐而又欣喜。

但商行简从小和父母在一起,他知道一切,丧失了一切想象力。

所以,那时候的商行简问那个关于乳娘的问题,可能是真的疑惑。因为从他的经历来看他根本无法理解。

罗塔塔忽然好像也有点明白了,为什么商行简一直努力而且经历这么多的学习培训,却始终无法入戏演好一个有深刻情感的角色。

所有的演绎都来自于体验,来自丰盈的内心,来自于共情,来自于理解,就像苦难可以成就一个演员,但冷漠和缺失却同样也可以拒绝一个演员。

想到这里,她忽然有些同情商行简。他在演艺上的努力根本就是走错了方向。

罗塔塔这么想着,忽见阖目的商行简睁开了眼睛,正好在看着她。罗塔塔的目光被抓了个正着,她有些不自然挪开了目光:“这一瓶快要输完了。”

商行简简单嗯了一声。

下意识伸手在嘴角擦了一下,还好没有水,商行简眼眸闪过一丝淡淡的笑。

罗塔塔忽然觉得,其实可能商行简也不是那么完全不近人情的人,在这样难受的情况下,他还是保持了基本的风度。罗塔塔从来就不是一个得寸进尺的人。

于是,她也回报了一个淡淡的笑。当做他好意的回礼。

她本来生得极为明艳,轻轻一笑嘴角就是淡淡的酒窝,加上那下垂的长睫,如此温柔而又明媚。

商行简眼眸的笑意渐渐消失了,他的目光同时多了一丝深沉,这样的变化,在几次和商行简目光对上后,罗塔塔也察觉了出来。他的眼神里面没有了平时淡淡的倨傲,漆黑如深渊,安静看着她。很奇怪,明明两人什么都没说,明明两人都还是原来的位置,但空气中某种东西有些不一样了,这种不同,让罗塔塔感觉到了某种属于本能的局促和不安。

她拿不准是不是她刚刚睡着说了什么梦话被他听见了,还是怎么回事。但在这奇怪的氛围下,她本能想做点什么,或者借故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