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宛西的乐趣是见她的跳井,她一会忘词,一会走位错误,一会表情不到位,然后带着几分无辜几分无奈几分似笑非笑抱怨建议:“哎,苏导,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就是找不到感觉,不如让塔塔真跳吧。这样可能会好点。”
陪太子读书这回事,罗塔塔早有心理准备,她耗得起。这场跳井戏的井口很大,下面一直是有人接着的,其实她并不难受,而且拍戏只会拍到上半身,也不影响效果。
但如果是这毫无必要的真跳就不一样了。
就算下面加了软垫和保护措施,该痛还是要痛。
按照李宛西的性子,至少要磨蹭她半天,让她像土拨鼠一样跳七八个来回才行。
李宛西看到罗塔塔表情反应,暗暗忍住笑:“就比如她刚刚这么摔,我就老觉得出戏。”
“我说塔塔啊,演员嘛,不能光顾着舒服安全,要逼真啊。你都不逼真怎么能带动别人的情绪呢。”
井里的工作人员探起半个身子,面无表情是极力的忍耐,眼底是一串mmp,咬牙看着李宛西。
苏导待要说话,在他旁边的温谷云忽伸手在他胳膊上按了一下,苏导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坐定了。
场面一度安静。
李宛西上前一步,追问罗塔塔,话里多了两分咄咄逼人的意味,她本妆容就盛,此刻居高临下,更是盛气凌人。
罗塔塔还保持着上一幕的动作,半依在井口,她一身华丽轻薄的纱衣,长发微散,额间的花钿鲜红,她没有起身,自地上仰起头,衣衫扑了一地,单薄的肩和纤长的脖颈连为一线,如同一帧刚刚剪切的画。
她身后的工作人员翻身出来,目光微滞,下意识想要帮她捡起地上的裙裾,但却有些不敢打破这幅美好的画面一般,一时竟有些踌躇。
商行简就在罗塔塔对面,他看着眼前一幕,目光沉沉。
却听罗塔塔慢慢哦了一声,露出恍然的表情:“李老师,你说得太对了,真的很有道理。”她缓缓起身,转身接过安娜送来的剧本,手上的剧本翻了两页,正好是女二前来威逼时的唾面戏份。
“我经验不足,这方面一定好好向李老师学习。”
李宛西看得真切,顿时一窒:“你敢!”
罗塔塔又疑惑一般:“对了,那后面自刎谢罪时是不是要准备一把锋利点的刀?可是有点危险啊,哎,也不能光顾着舒服安全,毕竟是李老师说的。”
李宛西气急:“罗塔塔!”
一旁的温谷云听完忍不住勾起唇角,看了苏导一眼,苏导这便抬起一只手:“宛西,你要是找不到状态,这一幕戏用替身和配音也是可以的,这一场的重点在塔塔的表情上。”反正李宛西用的替身戏份已经够多了。
李宛西:“……苏导,我、我可以的。”
这一场戏过了之后,便是罗塔塔在井里的领盒饭戏份。这水井的水都是自来水,原本在这个天气也不算冷,但随着拍摄时间进度的拖延,晚上气温就低了,罗塔塔完成拍摄后嘴唇都已经微紫了,手脚冰凉,一身湿漉漉的水,不过好歹终于完成了!
喊卡的一瞬间,罗塔塔心里好像噗嗤着小气球,瞬间松了口气,带着圆满完成后的满足畅快-感,她从水里出来,脸上是快乐的笑意,笑容还未完全绽放,就看见商行简面带不悦打量着她皱眉头,似乎在嫌弃她身上的湿漉漉的样子。
这也能作妖。水又没有沾到他身上,谁拍入水戏不是这样,罗塔塔别过脸,不再理会他,一面伸手扭了扭袖子上的水,顺手接过安娜递过来的浴袍裹上。
换好衣服出来就看见温谷云在外面等她,罗塔塔有些意外,却没想到温谷云带来了一个让她完全没想到的好消息。
邀请她参加一档温谷云亲手操刀担任制作的户外综艺。
这样好的机会。
罗塔塔一时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温谷云笑:“真人秀很看气场和性格的,塔塔,你很适合。”
罗塔塔仍有些不敢相信:“……真的是常驻嘉宾?”
温谷云伸手拍了拍罗塔塔:“是的。一个月的录制时间。”
圈子里谁不知道温谷云的金手,看人的眼光好,人缘也极好,捧红的人不知道几多,现在她亲自下场操刀综艺,就算是完全的新手,但凭借圈子里的资源,完全不用担心卖不出去,就算不能大爆,合格线上的曝光也是完全足够的。
剩下的就要看自己了。
罗塔塔想起了之前叶舟说的话,说要介绍一个节目给她,难道是他的推荐?但终究还是忍住了询问,言多必失,她现在需要的就是表现自己的激动心情,让温谷云看到就行。
怀着这样的心情回去,还没走到酒店门口就看见了商行简,罗塔塔顿了顿脚步,没有走电梯,从侧门走进去后,她顺着旁边的安全通道,慢慢走楼梯,走了好一会,结果刚刚推开就看见商行简在外面,正好挂了一个电话。真是越不想看见的人越要看见。
罗塔塔躲不过去,只点了点头:“商总好。”
商行简看她一眼:“过来。”
既愿意说话,那就是还有的说。罗塔塔看着这个顶头上司,心道也好,她现在已结束戏份了,正好辞行。
两人进了房间,她留了个心眼,没有关门。
商行简倒也没有说什么,看她按要求分几次仔细洗了葡萄,又要她剔葡萄籽,罗塔塔找了小刀和牙签,一颗颗剖开,然后剔里面的葡萄籽。
第一碟铺满,她用手背拨开鬓发,只看商行简一直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罗塔塔心里看得七上八下。
她假装没看到。
这个表情活像是看背叛他的细作似的。
将水果碟放在商行简前面的桌上,他看了看盘子的葡萄:“重新做一盘。”
罗塔塔:“……”
“没有带手套。”
罗塔塔知道他是有点洁癖的。
行,你说了算。她又去重新准备新的一盘,这回带上了一次性手套。
一颗颗选好,然后剔除葡萄籽。
端上来的时候,商行简看了一眼。
“太少了。”
罗塔塔看了满满的一碟子,没有说什么,转身回去,这回将所有的葡萄全洗了,半个小时后,她端了两个大碗上来。
商行简坐在桌前,一目十行迅速处理公务,头也不抬,浑身都是冷峻的气息。
“现在我想吃石榴。”
罗塔塔吸了一口气,放下手里的葡萄,点了点头。
“好。”
冰箱里正好有,她清洗完外皮,擦干,然后开始一颗颗石榴剖开,鲜红的石榴籽像一颗颗红宝石滚出,装了整整一盆。
罗塔塔这回装的很多,两个大碗端上去。
“里面有籽。”商行简头也不抬。
早知道他要为难人,罗塔塔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开始有情绪了,只觉得那肚子里的火一阵阵跟加油似的向上窜啊窜。
“这软籽石榴,籽可以吃的。”她说。
“我不。”商行简说。
石榴籽怎么去?
“商总,要不喝石榴汁,可以吗?”罗塔塔压着腾腾起来火气。
“不喝。”
“不喝。那是要我给您全部剔出来?”她忍不住声调微微上扬。
“好。”商行简恍若未闻,纹丝不动。
罗塔塔后槽牙紧了紧,从鼻子里面嗯了一声,转身端着那两碗石榴走了。
商行简这时候也完成了他的工作,他合上电脑,靠在椅背上,抬头看她。
罗塔塔重新取了一次性手套,然后准备了两个新盘子。
这石榴籽很小,又很饱满而且脆弱,小小的刀尖切下去,汁水流出来瞬间,果肉也就破了大半,辛苦取的籽后基本也不留什么了。
她微微蹙眉,手上的力道顿时大了两分。
“罗塔塔,不要把情绪带到工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