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恬道,“自打阿娘去世,我便没有家了。”她极轻声地问一句,“阿爹的心里,又何尝有过我这个女儿?”
唐凤年警告地叫一声,“唐恬!”
唐恬立在门口,被夜风一吹,渐渐缓过来一些,“我们唐家满门飘零,阿爹为了保大哥平安,从不对任何人言语大哥之存在,却从不吝啬告诉旁人我这么个女儿。我们流落海上,大哥在北地逍遥,沉迷赛马,每日同一群浪荡子厮混。我入中京,自己以为是为阿爹洗冤义不容辞,今日方知,不过我自作多情,原来都是为大哥的前途荣耀铺路,大哥一死,我便连这点用处也没了——”
“唐恬!”唐凤年沉着脸,低声斥骂,“你一个做妹子的,怎敢批评兄长?在外间无人管教,越发不成体统!”
唐恬忍不住,一口顶回去,“大哥倒不缺人管教,赛马厮混被人打死——”
“唐恬!”唐凤年气得双目通红,“你大哥已经没了,再口下无德,留神家规伺候!”
唐恬咬牙,偏转脸去。父女二人隔过一道门坎,黑暗中各自沉默。
唐凤年久久开口,“你今日如此顶撞阿爹,因为你看上中台阁对吗?你看上他什么?”他语意讥诮,“看上中台阁权势地位?还是看上他名门之后?总不能是他瘸了的一条腿吧!”
唐恬不吱声。
“不管你看上他什么,都不要再想了。阿爹今日明白同你说,当今中台阁,根本不是池青主,他就是个西贝货。此人真名裴秀,一入中京我便认识,当年不过一介穷酸,饭都吃不饱的东西。这些年间冒充名门之后,欺骗圣皇,欺骗天下,欺骗满朝文武。今日登闻鼓一响,满朝皆知。圣皇再宠他,也是个要脸的,此人少不了当众现形——你还要图他什么?”
北风漫卷,雪片飘飘而下。
第67章 那时少年我有什么可同你换的?
唐恬立在廊下, 斜风卷着大片雪花入内,粘在肩上。唐恬抬手,轻轻拂去, “阿爹既知我同他同进同出, 应知我同他两情相悦?”
唐凤年不屑道, “你可知羞耻?”
“两情相悦何羞之有?阿爹叫人击登闻鼓,可曾想过女儿的立场?”唐恬轻声道, “阿爹不管裴秀, 不顾忌中台阁都无所谓,我以为至少会给女儿一个机会, 听听我的打算。”
“没什么好说。”唐凤年丝毫不动,“你既是我女儿,无论什么打算, 都必须替你兄长报仇。你若执迷不悟, 我直当没你这个女儿。”
唐恬足尖在门槛上蹭了蹭。
唐凤年站起来,“你我父女言尽于此,盼你早些悔过,报咱们一家深仇。”他吹熄白烛, 同唐恬擦身而过。
“阿爹。”
唐凤年止步, 同她并肩而立。他武将出身,虽然如今极是瘦削,立在唐恬身前仍然压迫感十足。
“阿爹既知中台阁假冒, 为何不早早入京面见中台阁, 拿此秘密交换, 说不定他早已答应同阿爹和解,换我大哥官职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