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秀怔住。
“就这么说定了,我去寻萧冲。”唐恬站起来,“哥哥自己起来吧,好大的人了,净赖床。”
唐恬再回来时,裴秀果然衣着整齐,坐在床边发怔。唐恬换过侍卫男装,拉着他起来,二人一同用过饭。出门登车,往敬天殿。
一路乘车换轿,一直到敬天殿门口。唐恬上前打起轿帘,裴秀靠在壁上,正自昏沉。唐恬向内跨一步,借着轿帘遮挡,拍拍他脸颊,“哥哥?”
裴秀“嗯”一声,睁开眼,迷茫地看着她。
“到啦。”
裴秀缓慢地吐出一口气,最后挣扎道,“你在门口等我吧。”
唐恬哪里肯听?握住他手腕道,“哥哥下轿吧。”
裴秀起身,他连日经受强烈刺激,甚至清醒时都无法控制自残的冲动。歇过一日虽好些,精力仍是不济,扶着唐恬勉强行走,脚步虚浮。
殿中诸人见中台官轿抵达,本已安静。眼见中台阁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进来,旁边相扶的侍人虽是男装,却易装得极其简易,分明便是个女娇娥——嗡嗡人声一片,都在小声议论。
御史台率先发作,“中台阁如此模样,敢情刚从侍妾床上起来?”
傅政稳坐高台,一听这话大大皱眉,“此处敬天殿,吴御史谨言慎行。”
圣皇未至,高处主座虚空,下手一左一右两处座椅,高于众人,低于主座——傅政极有自知之明地坐了右边,左边便空着。
裴秀一言不发,示意唐恬扶他上去,往左边空座坐下,一整衣襟,“吴御史如此言语,想来家中小妾众多,故尔以己度人?”
唐恬塞一只手炉给裴秀,立在他身后。
御史台消息远较各方灵敏,确信这位中台阁的确假冒,胆子十分大,悠然道,“陛下谕旨敬天殿合议,中台三番五次屡请不至,今日匆匆从床榻上过来,未知是不敬陛下,还是不敬先贤?”
裴秀道,“正是知晓敬天殿有吴御史这样瞩目旁人床榻的贤人,故尔躲避。”他说完看一眼傅政,“傅相?”
登闻鼓响,监察院面呈圣皇,圣皇将本子一扔,推说孕中身子不适,着左相代理,对此事不闻不问。
傅政多年宰辅,不是寻常愣头青,深知“不闻不问”已然是明确态度。硬着头皮领了这个烫手山芋的差使,每日吃饭都不香。
好容易召集几回敬天殿合议,中台阁不是坐坐就走,就是面都不露,今日好容易费大力气把人请到敬天殿,御史台蒜苗大一个小官竟来横插一杠——再把中台阁气走,更没法交差。
傅政立时决断,“吴御史喝了酒来的,来个人,请吴御史回家醒酒,不用再来了。”想一想,补一句,“酒未醒透,朝也不用上了。”
两名甲士上前,一左一右夹着吴御史,硬生生往外拉。吴御史一介文官,平日里虽念几句“文死谏武死战”,却压根没见过这阵仗,吓得叫也不敢叫一声,四脚着地被拉出去。
满殿悄寂。
裴秀双手搭在手炉上,一声不吭。
傅政清一清嗓子,“咱们接着上回议,击鼓之人断然不是陇右池家宗族中人,家主令应当也是机缘巧合拾来的。这两件,敢问诸王诸相有何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