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虚地瞟一眼身旁的助手，这才发现此刻的安娜小脸煞白，额头冒汗，身形甚至有些摇摇欲坠。

梅林微愣片刻后，苦笑着摇了摇头。她早已在虚拟幻境和女巫们身上练习过无数次，如今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外科医生，再血肉模糊的场面也吓不到她。

然而，安娜却是有生以来头一回面对切开的人体，哪怕曾经跟着她用野猪练习过多次，但人体跟野猪到底还是有区别的。对于一个不久之前还只是普通纺织女工的姑娘来说，能够坚持到现在大概已经耗尽了她浑身的力气。

看到安娜那狼狈的模样，梅林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毫不吝啬地大加赞赏：“跳过解剖课直接上实操，不仅没吐，还能保持镇定。我果然没看错，你是个学外科的好苗子！”

还没从刚刚的震撼中缓过神来的安娜：“……”

察觉到安娜控诉的眼神，梅林心虚地避开她的目光，抬头望天。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好苗子，哪怕安娜并不情愿，她也不会轻易放过她。她可还想着等安娜出师了，她就彻底告别手术台呢。她给自己的定位是阿瓦隆娱乐的ceo，她一点都不想一辈子给大家当医生。

趁着安娜还没缓过神来，她甚至已经开始跟未来那边商量着能不能对安娜开放虚拟学习系统了。

可惜，机械音的答复一如既往的令人失望：“跟你绑定的学习系统她用不了，不过，我们可以制造学习头盔。但现在的问题是，有技术没材料。”

“知道了……”材料，又是材料，梅林一脸无奈。因为时代的局限性，那些她原世界随处可见的材料，在这个时代却珍惜无比。

她直到现在还记得当初刚刚跟未来取得联系时，为了制造那些高科技道具，四处奔波，寻找材料的窘境，如果不是后来侥幸抄了猎巫将军沃尔特·霍普金斯的老窝，她大概现在还在哪个深山老林里挖矿吧。

这也是新任猎巫将军詹姆斯·霍普金斯跟她不死不休的原因。多年猎巫积累起来的财富一朝尽丧，是个人都得疯。借着猎巫，霍普金斯家族不仅积累了大量的财富，甚至还偷藏了不少炼金制品，魔法药剂，简直就是个完美的材料仓库。

正当梅林为肥羊的可遇而不可求而惋惜不已之时，看到二人出来，等在外面的老妇人和男孩杰克立刻迎了上来，紧张地追问：“安妮！安妮怎么样了？”

未免二人误会，梅林慌忙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朝二人安抚地一笑：“治疗很成功，如果今晚能够退烧，那就没事了。”

二人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房间，看到床上的小女孩呼吸平稳，面容平静，祖孙二人对视一眼，难掩眼中的欣喜。

救人救到底，为了防止自己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因为护理不当再死过去，梅林果断决定带着安娜留在教堂给那孩子守夜。

那孩子的求生意志很强，虽然半夜又发起了高烧，但终究还是挺了过来。确定孩子已经渡过了危险期，梅林这才放下心来，留下了一些药，跟祖孙二人告辞。

此时，太阳刚刚从地平线的那一头升起来，绚丽的晨光中，整个世界都显得生机勃勃。梅林深吸了一口早晨清新的空气，心满意足地准备回阿瓦隆睡觉。

刚想离开，身后却响起了一个略带些迟疑的男声：“那样的伤势，原本根本不可能活下来。你们却从死神的手中抢回了人。你们真的是女巫，而不是天使吗？”

梅林回头，才发现说话的竟是教堂的牧师。牧师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双眼睛里透出难以言表的激动与狂热。梅林对这位牧师的观感并不糟糕，会收留受伤的孩子，照顾瞎眼的老人，眼前的男人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她原本想跟光明神撇清关系，转念一想，被误会为天使，总好过被当成恶魔的使者。

于是，她选择了笑而不语。

见她如此反应，牧师眼中的狂热越发浓烈，甚至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考虑到这个时代普通神职人员对女巫的态度，梅林已经做好了对方随时拿出圣水泼自己一脸的心理准备，做梦也没想对方竟会是如此反应，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你竟然不怕女巫？”

牧师依旧目光灼灼，那眼神让梅林不由自主想到围观爱豆的脑残粉：“圣水和十字架已经证明了你们的清白，你们不仅能让瞎子复明，甚至还能起死回生，你们行的是光明神的旨意。”

看到牧师此刻的表情，梅林忽然理解了教廷猎杀女巫的又一个理由，在一神教的教义下，的确没有女巫存在的位置。要么把全世界所有女巫宣布为圣徒，要么干脆赶尽杀绝。很遗憾，无论是她的原世界，还是这个平行宇宙，教廷都选择了后者。

回想起之前路过圣城加德的飞车遭到袭击的事情，她心中一动，对着面前的牧师笑道：“牧师，你手中有多余的《圣书》吗？我想了解一下你们的神。”

牧师眼前一亮，竟将随身的《圣书》双手递了过来，眼神激动而热切：“你……如果你愿意皈依光明神，你一定可以成为一位圣徒！”

牧师分明为她指了一条明路，可惜，在梅林想要创造的新世界里，同样没有光明神的位置。

于是，梅林只是淡定地接过了依旧带着对方体温的《圣书》，苦笑着摇了摇头：“抱歉，女巫没办法信神，因为我们自己就是神。”

在她这个无神论者眼里，世上根本没有神，唯有自己才是能够主宰一切的神。

所以，每次救下新人，她总会故意在对方面前用激烈的语言攻击教廷，否认光明神的存在。为的就是将那些哪怕遭到了迫害，体无完肤，九死一生却依旧对光明神忠心不二的狂热信徒剔除出去。

她甚至都已经想好了说辞，到时就说是自己搞错了，对方既然如此虔诚，绝对不可能是女巫。为此，她每次救人，身上都带着一笔遣散费，随时做好了把人放回去的心理准备。

幸运的是，这世上被虐得体无完肤，却依旧九死不悔的人终究是少数。大部分人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因为宗教信仰问题被驱逐。

梅林不管女巫们是真的看清了光明神教的真面目也好，单纯只是畏惧她所展现出来的可怕力量也罢。反正她一直让女巫们谨记，这世上是没有神的，每个人都是自己的神。

然而，她此刻的说法明显存在歧义。

“自己就是神……”这分明是把自己跟神摆在了同等地位。

对于一个从小在宗教环境下长大的人来说，这样的说法简直石破天惊。牧师闻言，浑身一颤，呼吸越发急促。

意识到牧师误会了，梅林刚想解释，脑海中却忽然突兀地响起了熟悉的机械音：“梅林，梅林，不好了！派去圣城加德探索的猫头鹰卡帕被毁了。”

“什么？”梅林吃了一惊，瞬间把眼前的牧师忘到了九霄云外，“你们不是说这一批猫头鹰无论续航能力还是机动性都是一流，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毁？”

机械音语气凝重：“是远超这个时代的武器。卡帕被毁的那一瞬间，它身上的传感器检测到了这个时代绝对不应该存在的高维能量粒子。”

“什么？”梅林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再也顾不得继续跟牧师说话，拉起因为熬了一夜，此刻已经有些晕晕欲睡的安娜，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阿瓦隆。

飞天扫帚一落地，她便直奔总控室，用最快的速度打开控制面板，调出了卡帕传回的所有信息。

感谢之前加装的无线通信模块，虽然卡帕已经被毁，但被摧毁前的一切却源源本本被传了回来。

那是一道极为耀眼的白光，从神圣誓约大教堂所在的方向直射而来，倏忽间照亮了整个屏幕，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信号就消失了。

梅林只能看到眼前的虚拟屏幕上白光一闪，接着便只剩下一片丢失了信号的漆黑。望着屏幕上的那片漆黑，她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

“你们觉不觉得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

机械音嗤笑一声：“的确，我们昨天才亲眼见过类似的场景。就是你用魔杖击毁约克镇广场上的梧桐树的那一幕。”

“原来这就是所谓光明神的真相……”梅林哭笑不得，同时又有种原来如此的恍然，“之前贝蒂她们的飞车竟然没被击落，只能说是她们运气好，命不该绝。你们觉得那是什么？”

机械音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综合所有信息，最大的可能是传说中的光明神四圣器。我们查了一下网上的信息，根据《圣书》所记载，光明神赐予了人类四件圣器，光明之眼，光明之杖，光明之书和光明之门。能够发射死亡射线的是光明之杖。后世所有的研究都认为四圣器只是传说，只是信徒在宗教狂热之下的想象与神化，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所以，光明神到底是什么？外星人，超维文明，或者干脆就是我们自己？”梅林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后怕不已。

当初得知未来能够利用仿生技术做出幻想生物的时候，她曾经想过制造一批天使，机械降神，假传光明神的旨意，或者干脆绑架教皇，把教皇换成仿生人，彻底从根源上阻止猎巫。可惜因为材料所限，一直没能提上日程。

此刻，她却有些庆幸自己没有贸然行动。哪怕她不是这个时代的土著，也曾听说过光明神四圣器的存在。传说光明之眼洞彻过去未来，光明之杖刺破黑暗拯救苍生，光明之书记载世间一切真理，光明之门连通人间与天堂。

当初她只把这当成是神话传说，如今却从这其中感受到了别样的意味。

“不管光明神到底是什么，有一点已经可以确定。光明神教的背后隐藏着一股远超这个时代科技水平的强大力量！”梅林说到这里，下意识地拧紧了拳，神色凝重。

她甚至都不知道这股隐藏了数千年之久的力量，对这个世界到底是敌是友。

试验室假说，牧场假说，动物园假说……前世看过的无数科幻小说闪电般在梅林脑海中掠过，无数猜想纷至沓来。梅林深吸了一口气，抱着膝盖将整个身体深深地缩进了宽大的总控椅里。

她感受到了一股寒意，一股彻骨的寒意。

自己当幕后黑手很有趣，但发现这个世界数千年来一直被别的幕后黑手所操控，那可就一点都不有趣了。

大约是感受到了她的紧张，达克内斯主动跳到了她的怀里，梅林一把搂住它，摸了两把后，才终于冷静下来，问未来：“你们觉得以光明神教目前展示出来的力量，他们的科技处于什么水平？”

机械音平静无波：“不管他们处于什么水平，如今都已经不足为惧了。哪怕他们仅仅只是拥有二十一世纪的科技水平，对付如今的你，也应该易如反掌。你现在还好端端坐在这里，也就意味着，他们对付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