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高元则抚着山羊胡子居高临下瞥杨宴几眼,说:“我看平叔你脸上血色几无,想必行散过度,非长久之道。”
杨宴很头疼地答道:“不劳大司农费心,不能长久也好,省的一把年纪多嘴多舌惹人烦,大司农说是不是?”说完,满脸的兴味对着高元则。
这样的揶揄,高元则自然听懂了将脸微沉,最终说:“忠言逆耳利于行。”那语气,很是感慨的样子,目光一落在杨宴华美的衣饰上滚来滚去,悠悠补道,“天官循夏侯太初改制,车舆服章,需皆从质朴,当以身作则。”
言毕,拍拍自己身上的旧衣,继续捻他的山羊胡子去了。
人老了就总爱说教,杨宴嘴角一动,敷衍地笑笑,素来把高元则的话全当耳旁风,转头遮袖饮酒跟大将军刘融说了句什么,刘融皮笑肉不笑的:
“孙礼这个人,说好听了是刚直,说难听了就是不识时务,倘不是众人说情我要给三分颜面,他哪来的城门校尉可做?当初,处心积虑毁我名誉,我已是宽宏大量了。”
孙礼是先帝薨逝前指派给刘融做大将军长史的,他是良将,早年曾在扬州助都督王凌打下过几场凶险之战,冲锋陷阵,身先士卒。后归中枢尚书台,与尚书令桓旻尚书陈泰等皆交好。此刻,就坐在白发苍苍的尚书令身旁,问完太傅的近况,冷眼旁观,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他跟刘融的龃龉,起于两人性情不投。孙礼是爆炭脾气,不点也炸,刘融身为首辅是自幼养尊处优的公子哥,私取官物,侵占外戚良田等也不以为意。
诸多不合法度的事情,看在孙礼眼中,总忍不住今日相劝明日相劝,劝来劝去,刘融痛恶极了,索性把他外派去做了冀州牧。
然而,就在此间一桩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陈年旧事,让两人关系再度恶化。冀州清河郡同平原郡为地界争吵不休长达八年,待孙礼上任,时为太尉的桓睦曾亲自叮嘱过他:
“此处争端已久,希望你能将政令完善,公正分明。”
这件事怎么会难呢?孙礼一上任便从府衙的仓库里翻出先帝为平原王时所作的舆图,一目了然,地界清晰,这块地当是平原郡的。
无奈刘融倾向于清河郡,轻飘飘一句“图不可用,当参异同”打发了他,孙礼顿时气极,不等朝廷回复上表将刘融骂了个狗血喷头,当即束带穿履,辞官卸任。
孙礼刚正不阿,脾性又烈,刘融何曾被人这样毫不留情的骂过,隔着纸张,也好像看见了孙礼那只糙手险险就要戳着自己的鼻子骂人。震怒之下,命杨宴等人立刻上书弹劾孙礼诽谤重臣,罚他五年内不得做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