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洲安抬起头,看着半透结界罩外越来越小的黑点,无声笑笑。功德散尽,人更添老态,风一吹,身子如凋零的落叶般晃了晃,忙错开脚步站稳。
无论什么时候,他亦不曾显露颓势,哪怕是临死之前。
阿奴颜茫然看着他,手脚僵硬无法动弹。
结界罩越来越小,有妖兽好奇触碰,身体即刻化为一捧黑灰落在地面,妖兽智力大多不高,一下子慌乱起来,想往结界外冲,最终还是一具具倒下。
剑心无形,本就只剩一半了,再取出来倒是容易。幸好,幸好不用再承受剥心之痛了,不然这把老骨头未必能保留最后的体面。
哪怕是到了这种时候,晏洲安也不想自己在她面前表现得太过悲伤,他不想让她愧疚,他是自愿的。
他缓慢朝着她走来,形如剪影,身随风遥,却脚步坚定,目光温柔。他想让她记住的,还是少年时意气风发的模样,张扬大笑的模样,是皎如孤月,是朗若松柏,是人间万般绝色……
那个英俊挺拔的青年和面前这个步履蹒跚的老头重合到一起,一步步朝着她缓慢地走来,举着双手为她献上了半颗流淌着金液的心,与她胸腔中跳动的那半颗一样的频率。
“咚—咚—咚—”
一下一下。
阿奴颜,阿奴颜,爱恨纠缠了五百年,如果半颗心还是无法教会你爱,一颗心,完整的一颗心,够了吗?
如果不够,我也没办法了呀,我只有一颗心能捧给你了。
半颗心,金光熠熠令人无法直视,带着滚烫的温度被传递到了她的手心。指尖最后一点余温散尽,高大的身躯沉重倒在脚边,她才后知后觉的喃喃出一声,“不。”
不是这样的,她不是要这样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哪里错了,是她做错了吗?
她跪倒在地,努力想把那半颗心塞进他的胸腔里去,可他的身体已如枯败的落叶,一触即碎。
滚烫的泪大颗大颗砸在地面,落在手背,她一手捧着心,一手在石子地面上抓着,直至葱白一样的指尖血肉模糊,仍是什么也没抓住。
带来的三千妖兽被屠杀掉了一半,剩下一半大多已经被摇光切割成了碎末,结界包围圈还在不断缩小着。
被遗忘的忽雷兽惊疑不定的四望,前蹄扬起低着头用额上独角奋力往前一冲,挂着脖子上的金铃一闪,它冲破结界滚了出去,落地时身子却徒然缩水变成一只小狗大。
风行笑着摇摇头,在阿奴颜周围圈出了一小块地方,使她不被那些莽撞的妖兽所干扰。
他心中咋舌,晏洲安真是好心机,连坐骑灵宠都考虑到了如何送出结界。同时又料定他们能逃得出去一样,搞了这么一出生离死别的大戏,也就骗骗天真单纯的女王陛下了。
如果陛下能稍微开动小脑瓜想一想,这一战,他晏洲安其实是一点损失也没有的,布织了好大的一张网就等着她往里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