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无觅匆匆回到南疆,感沧海桑田, 时过境迁, 与从前故人皆在时越发不同。这些年不曾变过的, 还是凌绝宗派在南-疆-独一无二的尊崇地位。
贺兰冲在凌绝宫这许多年,地位可见一斑,虽无职无位, 却与莫瑭一样,人人尊称一声老祖。他有自己宽阔的府邸,膝下徒子徒孙成群, 从院内跪到了院外,乌压压的一片, 都垂首沉默的候着,也没有人知道此时从他们身边路过, 去寻找宫中老祖贺兰冲的那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是什么身份。
贺兰冲于正殿内坐着等云无觅,穿的很正式,一看就是凌绝宫最有资历的老人,只还保持着中年人的模样。师兄莫瑭也在场,莫瑭更显老相, 果然最年轻的,还是她这个老祖们的师尊。
云无觅突然想起来,其实贺兰冲和段南倾长的是有几分像的。如果段南倾老了,会是这个模样吗?
师尊可算来了。五百多岁的贺兰冲不停的抱怨,再不到场咱们可就阴阳相隔喽。
他虽这样说,表情上却是十二分的轻松调侃。时间过得太久,这一生悟的过于透彻,师徒几个早就将生死看淡了,而修行之人眼中的生死,无非是一场又一场不知来处也不问归途的轮回罢了。
来了又能如何。你们呐,一个个的都走了,无觅浅叹,我都不敢在南疆待,待着总觉得自己丢了什么,待着就会想起自己的孤独。
怎么突然看不开了?贺兰冲为她倒酒,依然是有五百多年陈酿的青竹酒和青梅酒,师尊,老话说的好,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云无觅盯着盏中美酒,笑了。从前小段宫主留下的美酒,喝一坛,少一坛啊。
贺兰冲也跟着笑,再不济,我下辈子投胎,还给师尊当徒弟,师尊可要记得来找我。
你可算了吧,天机不可窥。无觅接过贺兰冲再次递来的酒盏,笑着摇了摇头。这一世了结,来生早已注定,成与不成,见与不见,皆不能强求。若有缘,轮回好聚。若无缘,贺兰今生德行嘉重,来世必有厚福,为师自然放心。
贺兰冲起身,对云无觅躬身一揖,那就借师尊吉言。
贺兰冲离世之后,云无觅再次离开。再三百余年,回南疆,送莫瑭。
莫瑭从结丹算起,修行近千年,终于修到了大乘境渡劫期。他不必轮回,只等着飞升了。
云无觅感叹,真的不容易啊。她这当老祖宗的,能教出个可以渡劫成仙的,倍感荣耀。近一千年的时间,亦有风云变幻,亦有英才济济,豪杰辈出,长江后浪推前浪。便是临仙派的历任掌门都已经飞升了七位,当年有关临仙尊主梁逍的奇闻异事早已落入拓本,锁在无数藏经阁的最深处,积满灰尘,鲜有人提及。
而临仙派之外的修士,自千年前天极宗朝华君之后,二百年后又飞升了一位云氏子弟,各家宗门便再无大能渡劫,直到莫瑭。
莫瑭自八百多年前离任凌绝宫主,与师弟贺兰冲常处在一起授徒修行,贺兰冲离世后,莫瑭独自去了南海之洲从前居雪山被夷为平地之处,在那里长居。修为境界拔升后,便施以强大的灵力,将平地起坡,渐渐塑出山的模样来,直到境界大圆满,居雪山方圆十几里似乎也有了千年前的规模。
云无觅便去了居雪山,莫瑭在山顶等她。
漫天风起云涌,惊雷阵阵。偏莫瑭泰然自若,且悠然自得。
莫瑭老了,像画里那种慈眉善目赐福缘的老神仙,白发白须,精神矍铄。其实无觅印象里的莫瑭,大部分时候都是起初在莫寻山落脚时他常来热心帮忙的模样,年轻,真诚,英俊,再到后来添了些许皱纹,却更加显得稳妥,内敛,大气。但无论如何,他终究是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如今的莫瑭,周身散着地仙特有的光华,仿佛随时随地都能腾云而去。反观云无觅,千年如一日,一直是从前模样。大能莫瑭见了年轻的师尊,礼数不忘,躬身行礼,师尊安好。
好久不见,云无觅盘腿坐在莫瑭对面,说道,来送送你。
他们这一辈人啊,不过是传记话本中的沧海一粟,等送走莫瑭,九州大陆认识云无觅的人便一个也没有了。
师尊,还觉得孤独吗?莫瑭问。
有时候会。无觅淡淡一笑,我这一生,实在太长了,酸甜苦辣都品过,孤独不过是其中一种,像你们这样的神仙是不会明白的。
心不孤,人不独。莫瑭说着,将一只朴素的乾坤袋双手递给云无觅,弟子也要走了,唯独放心不下的便是师尊,这袋子留与师尊,权当个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