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也可。”
玉娘却道:“可是你还要服药。”
我讨好地说:“玉娘,熬药还要好一会儿呢,你先回去,我说一会儿话便回房,不会耽误喝药的。”
玉娘想了想,便嘱咐姜惟道:“那麻烦姜小兄弟一会儿送笑笑回房了,大夫说她身体还没恢复过来,脚踝上也有伤。”
姜惟淡淡点了点头,与我相对而坐。
见玉娘远去了,我才开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世?”
姜惟脸色微变,随即释然:“你也知道了?不错,在离开蜀都时,我略知了一二。”
“所以之后,你便对我越来越冷漠疏离了,一直想赶我离开蜀营?”我不解地问他,“我以为,我们之间多少有同窗之谊,认识多年……便是我不再是以前的司马笑,那又如何呢?”
姜惟笑了,一脸的不以为然,摇了摇头。“你到底是天真了,正因为你这重身份,能引来旁人对你保护,也能引来另一些人对你的追杀。我当司马笑是朋友,但是丞相是我的恩师,我敬重他爱戴他,不希望任何人影响他甚至伤害到他,这一点我想你也应该明白……”
我心中一震,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是很明白……”
姜惟神情冷漠:“以前你或许是真的不明白,但现在……你只是不愿意去想而已。你这重身份,让司马诏想除去你,这和太后想杀你的原因并无二致。丞相大人护着你,是顾全当日司马昊所托,丞相大人重情义重然诺,不会不管你的死活。但是在太后看来呢?这意味着什么?老主公去世之时,曾给丞相大人一句话,若小主公扶不起,便让他取而代之。丞相大人不会这么做,但是太后不会这么想。她心中有两根刺,一根是他,另一根,就是你!”
姜惟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冷冷俯视着我:“你离开蜀都来到军中时告诉我你是为了逃离太后的追杀,想和你娘去洛阳投奔亲戚,但是丞相大人想派金剑护送你去洛阳与你母亲相聚,你却拒绝了。那时我问过你一个问题。如果丞相不在军中而在洛阳,你是去洛阳是留在军中,你毫不犹豫便回答我,去洛阳。你的心意,除了你自己,还有谁不明白?”
我瞳孔一缩,震惊地看着他。
“呵……”姜惟苦笑,“他居然真的让你留下了,难道不知道会让太后猜忌吗?他待你越好,太后便猜忌他越深……你如果真的喜欢他,便彻彻底底,走得一干二净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冬天真的来了。
我在庭中不知道坐了多久,想了许许多多的事。
我过去的十年里,生活很简单,很单调,发生的事远不如这半年来这般多。
那时候我最日复一日地,所做的事就是早早地被母亲或者金剑哥哥或者银剑哥哥甚至是闻人非从被窝里拎出来,扔到国子监,睡眼迷蒙地听先生们上课,坐在坐前面的是阿斗,因为他是小主公,所以每回他睡着,挨打的总是眯着眼的我,让我的惨叫声来唤醒他。这时姜惟总是一脸严肃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看着我们俩,赵拓的小折扇掩着嘴,一双桃花眼笑得特别讨人厌。
闻人非也会揍我,只是不疼。他左手握着书卷,右手戒尺轻轻落在我的脑袋上,眼睛甚至没朝我看上一眼,戒尺就那样精准地落了下来。虽是轻轻一拍,却让我立刻清醒了过来。
一日经过藏书室,偷听到先生们谈话。
闻人非说:“国子监的学生都是皇亲贵胄,我知道以司马笑的身份,来这里陪主公读书于理不合,也让各位大人为难了。座中子弟,非富即贵,只有司马笑出身低微,各位先生拿她杀鸡儆猴也无可厚非。只是她年轻最幼,加之父亲早逝,疏于管教,行为上惹先生们不快还希望先生们仁慈,便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对她过分苛责……”
我静静地站在门外,看着庭中落花一朵朵落了下来,在空中散开,化成了星星点点的淡粉色蝶翼。
谁让你假好心了,我才不稀罕呆在国子监呢……
心里虽是这么想着,但眼眶却有点发酸。
藏书室里,先生们纷纷说着“不敢,不敢,丞相大人言重了……”
我隐约知道着,他对我,真的极好,极好……
无论父亲对他有过什么嘱托,他做的都已经超过太多了。
只是很多事,他都是背着我做的,当着我的面,他很少露出温情的一面,尤其是在宫里,只有太后斥责我罚我的时候,他才会出来为我说情几句。原先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一边照顾着我,另一边却又对我不冷不热,现在我才明白,他是在履行故人所托,也是在避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