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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二人挺剑缓缓接近,这场决斗已势成骑虎,非拼不可了。看那苦楮,不知何时已悄然接近顾师言身后,意欲出手将顾师言击成重伤,酋龙殿下总不能和一个身受重伤的人决斗吧。阿罗陀极是警觉,拦在顾师言身后,怒目而视。

杜瀚章道:“且慢,比剑决斗也须挑个良辰吉日,哪有如此草率的。”

一边的大繁树不知好歹,道:“这可稀奇,又不是娶妻入洞房,挑什么良辰吉日呀!”杜存诚埋怨道:“二师兄!”杜瀚章道:“酋龙、顾训,你们二人昨夜都未歇息,顾训更是神情萎靡,这样子如何能比斗?就好比高手对弈,也讲究养精蓄锐,我辈是风雅人士,怎可如那帮江湖豪客一般拿起刀来就动手!”杜瀚章知酋龙最慕风雅,这样说定能将他打动,拖延得一刻是一刻。

酋龙闻言果然后退一步,道:“此言有理。顾师言,我可不想占你半点便宜,不然被人笑话我南诏王子胜之不武,便定于明日决斗如何?”

杜瀚章不置可否,见璎珞鬼妹的两个婢女还在一边傻看,喝道:“还不快扶鬼妹回去换衣服。”两个婢女这才慌慌张张拥着璎珞鬼妹回竹楼。

远处马蹄声响,有十余骑快马急驰而来,杜瀚章顿时脸现喜色。为首者两道浓眉,三绺长髯,顾盼之间,不怒自威,正是西川节度使杜琮。方才酋龙与顾师言争执之时,杜瀚章已命手下回府急报,请父亲大人火速前来平息这场风波。

众人上前参见。杜琮于马上问顾师言:“顾贤侄,你们这是在干什么?”顾师言不知如何回答,眼望杜瀚章。杜瀚章道:“回父亲大人,顾训和酋龙殿下在此切磋剑术,游戏而已。”杜琮看着酋龙,问:“酋龙殿下,是这样吗?”

酋龙还剑入鞘,躬身道:“是。”南诏国与西川都护府是对等关系,当时的南诏使节拜见西川节度使要行跪拜礼,杜琮坐镇西川多年,威名素著,酋龙对杜琮颇为畏惧。

杜琮道:“剑术不过是匹夫之技,大丈夫当学万人敌,方可建功立业。你们都随老夫回府,东川柳尚书昨日遣人送来十坛好酒,大诗人李商隐也在这里,当此岁末,赋诗饮酒,岂不是人生快事。”

酋龙、顾师言等人便随杜琮来到都护府。顾师言心力交瘁,向杜瀚章招呼了一声,回房倒头便睡,迷迷糊糊还在想:也许一觉醒来什么事也未发生,衣羽会来邀他去赏曼陀萝花。

顾师言这一觉就睡了五个时辰,醒来时天已昏黑,一天没吃东西了,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便出了房门,正遇见杜瀚章派来的小书僮来请顾师言去大堂赴宴。顾师言叫上阿罗陀随书僮曲曲折折走了一段回廊,来到一个很大的厅堂,堂上灯火通明,两边各排开十余张长条筵席,一席可坐两位客人,已有十多位宾客就坐,节度使杜琮高高在上居中而坐,有十余名乐工正吹拉弹奏,丝竹管弦,合奏一曲《春江花月夜》。

杜瀚章招呼顾师言与他同席,阿罗陀便立在二人身后。顾师言既已打定主意回长安,心下便不再焦虑,见酋龙坐在左边第一席,璎珞鬼妹也在,苦楮与杜存诚身后侍立。顾师言低声问杜瀚章哪位是诗人李商隐?

杜瀚章道:“刚刚还在,也许去后堂更衣了。不过这位大诗人不苟言笑,对谁都爱理不理的。”

“恃才傲物?”

“那倒不是,只是宦途失意,屡遭贬谪,落魄人难为欢笑语罢了,才高命薄呀。”

李商隐少年时自负高才,纵酒击剑,豪放不羁,磊落有奇志,未料年近四十还困顿如此,妻子王氏两年前病逝,他也一直未续弦,传闻其痴恋令狐绹之妹,写下文采华绝的《无题》诗多首,诸如“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一往情深,缠绵悱恻,一时路人能诵,但由此也更增令狐绹忌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