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头顶带着一具被涂抹得红黑相间,看上去狰狞而凶恶的木制面具。
另一个却没有戴面具,就那么站在那里。
一些清源集出身之人,已经认出了此人是谁。
苏明煦,在清源集也算是名人。
更何况,这还是曾当面诅咒过“苏瑞良”,却没有被杀掉的幸运老头。
而就在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在这两人身上之时,还有一少部分人留意到。
那些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的马车,已经驶向了高台一侧。
躺在马车上等死的重伤者,正被人轻手轻脚的从马车上抬下来,然后被一具具送到高台之上。
在那两个奇装异服之人面前一排摆好。
他们看见,“苏瑞良”也出现在了高台之上,却径直盘坐在了高台一侧。
然后,他们便见那个脸上带着狰狞面具的身影,宛如僵硬木偶一般抬起了右手。
一抖。
一个铃铛出现在他手中。
“叮叮叮叮——”
隐约有铃声传来。
而那个面具身影开始僵硬而怪异的扭动起来。
要是换一个场景,这样的姿势只会惹来他们的嘲笑。
可此刻,在那被一团团篝火缭绕得仿佛扭曲的高台上,远远看着这一幕的众人,却没有一个人嘲笑出声。
而就在这铃响不断,扭曲不停的氛围中,若有若无的声音从远处高台传来。
他们留意到,那似乎是苏明煦在说话。
可距离有点远,哪怕竖着耳朵聆听,他们也听得并不真切。
他们甚至怀疑,即便身在近处,他们同样听不真切。
因为苏明煦念出的话语,节奏实在太奇怪。
像是在说,又像是在唱,和人们日常说话完全不是一回事。
一头雾水,莫名其妙的同时。
一种荒诞,怪异,扭曲,同时还有一丝丝神秘,原始,渗人的感觉一点点爬上众人心头。
这种情绪的顶峰,则是一个静静躺在高台之上,宛如一具尸体的重伤者,忽然如同一个溺水之人,又仿佛熟睡中被噩梦惊醒之人一般。
忽地一下就坐了起来。
然后,他一脸惊愕的左右四顾,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处何地。
与此同时,这人还本能的伸手去按自己的胸口,似乎那里存在一个致命的伤口。
紧接着,他就一声惊叫,直接跳了起来。
双手不断在身上拍拍打打。
远远观看到这一幕的众人,本来已经在精神中、在身体内积蓄、弥漫的怪异情绪,彻底爆发了。
从精神到身体,都不由自主的轻轻颤栗起来。
一个个身体之上,全都泛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当这些人从震撼莫名,头皮发麻的感觉中再次清醒过来之时。
苏明煦那梦呓般的呢喃声已经停止。
那一边摇铃,一边扭动的身影同样停了下来。
目光敏锐的人还发现,那带着面具的身影,胸膛正在剧烈的起伏着。
只是看着,就让人能想到这人究竟有多累。
这是——身体消耗太大?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消耗过甚?
有人已经忍不住思绪扩散,浮想联翩起来。
高台之上,那原本被一具具一排摆开的身影,现在已经有不少都坐了起来。
有的一脸的不可思议,有的在大哭,有的在大笑,有的却像是傻掉了一般——
而这些人正被人快速送下高台。
有人许是太过贪恋这不可思议的奇迹,想要继续赖在高台之上,却在“苏瑞良”平静的目视之下,乖乖的让人领了下去。
有人下台,有人上台。
现在,汇合到一起之后,众人已经知道,重伤者多达四百多人。
或许是人太多,高台摆放不下。
也或许是某种神秘的力量有限,一次只能容纳那么多人,一次最多只有八十多名重伤者被搬到了高台之上。
四百多名重伤者,足足经历了五轮。
才全部到高台上去溜了一圈。
亲眼目睹了五轮奇迹的发生,大家的情绪倒是没有最初那般一惊一乍了。
但原本只是内心萌生的某些荒诞念头,这一刻却已经变成了十足的笃定!
在熟悉了流程之后,众人开始有暇低声交流起各自的猜测。
并开始关注那些被从高台上领下来的重伤者的后续情况。
他们这才注意到,那些重伤之人,并没有真的痊愈,那些断肢残疾之人,也并没有长出新的肢体出来。
只是那些原本看上去狰狞可怖,鲜血淋漓的伤口,都已经有了初步愈合的迹象。
而且,伤口处常见的红肿、脓疮这些最让人糟心的玩意儿一个不见。
这距离大家最神奇的想象,似乎还是存在很大的差距。
但是,并没有人因此就感觉到失望。
反倒感觉这种“神秘力量”变得更加真实可信,也更加接地气起来。
那些人没有被送回马车里,而是被安置到了那十口大水缸边。
在戚明诚安排的一些男丁的辅助下,这些人仿佛饿死鬼一般,大口喝着从缸里取出的,融了大量补血丸的清水。
看到这一幕,很多人都莫名有种口舌生津,忍不住想要也凑过去尝两口的想法。
有人就想往那边走过去,却被苏……帮主的忠,忠诚的下属用目光给逼退了下来。
原本,自觉浑身长胆,已经天不怕地不怕,连“苏瑞良”都敢当面硬怼,更别说小小一头洪铨。
可现在,洪铨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目光看过来。
众人就乖乖的停了下来脚步。
造反!
老子不干了!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些原本已在许多人心中翻涌的念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第五批,也是最后一批重伤者被搬上高台。
摇铃,舞蹈,呓语第五次在高台上开演时,洪铨却主动来到他们身边。
在众人不明所以之中,洪铨道:
“你们刚好六百四十人,刚好八组。
是要我帮你们分,还是你们自己分?”
“???”
众人闻言,忽然全都瞪大了眼睛。
洪铨说的含糊,但已经亲眼见证了五次的众人,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有人直接开口问道:“洪……洪堂主,我们也可以去上面吗?……可,可我没受什么伤啊!”
说着,这人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眼睛四处移动,似乎想要直接在身体某处现开一个血窟窿。
洪铨却道:“谁说只有受伤的人才能上去?”
“啊?没事上去干什么呢?能得到别的什么好处吗?”有人下意识的反问。
其实,心中震惊一点不比众人小,同样有着许多疑问的洪铨,此刻面上却是一脸深沉的道:
“好处好处?你们现在想到的,就是好处吗?
……给你们提个醒,你们现在最好仔细想想,这次交战,你们都做了什么贡献,杀了多少敌人。
你们能得到什么,要先看你们都做了什么!”
说着,他原本还比较温和的眼神,忽然变得如刀子一般锋利,在众人身上逐一扫过。
“不要想着隐瞒,你们暗中做下之事,便是能瞒得了我,瞒得了帮主,瞒得了所有人。
可你们却瞒不了你们自己,更瞒不了这天,瞒不了这地!”
说到这里,声色俱厉的洪铨忽地伸手指天,再伸手指地。
“你知,天知,地知!
老天有眼,你们指望能瞒得过谁?”
“帮主说了,这个时候若是能够幡然醒悟,主动站出来,忏悔己过,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
“若是去了台上再被揪出来,这种连天地都敢欺瞒的孽障,那就直接去死!”
他这话说得有些含糊,有不少人都听得有些迷糊。
可就在这时,人群中却接连传来“噗通”之声。
大家循声看去,却见有几个原本看上去很正常的人,忽然全都变成了软脚虾,全都瘫坐在了地上。
脸上汗流涔涔,面无人色。
原本还有些不明所以之人,见着模样,立刻心中一凛,与这些人拉开了距离,划清界限。
洪铨盯着其中一人,喝问:“你干了什么?”
“我……我……趁人不备,利用陷阱,坑杀了一位同伴。”这人声音颤抖的道。
“你呢?”
洪铨又看向另一人。
“我……我和他差不多。”
“说清楚!”洪铨喝道。
“我故意放慢了节奏,让一位同伴被围杀。”
“你呢?”
“我……”
逐一询问之后,洪铨扭头看向目光各异的人群,道:“就他们几个吗?”
而就在他目光重新投向人群之时,人群再次悄然散开。
只因有些人的表现,虽然没有直接瘫在地上,可若与周围相比,异常也过于明显了一些。
洪铨看向其中一个低头站在那里,身体和双腿都有些轻轻发颤的身影,道:“你又做了什么?”
“我……我和几人合伙,联手杀了两名战友。”
洪铨眉头深皱,心中忍不住泛起浓烈杀意。
这种直接动手杀害,和利用其他因素坑杀同伴,在他心里,罪恶程度是不一样的。
若是可以,他恨不得立刻动手,将此人斩杀。
但想到帮主的叮嘱,他还是忍住了。
只是开口喝道:“那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出列?……还有那些参与了此事的,都给我出来!”
又两个身影或颤抖,或身形有些僵硬的从人群中走出。
“还有吗,没有了吗?!”洪铨喝问。
那个主动自爆之人,目光移动,落在一个看上去并无特别异常之人身上。
洪铨的目光也跟着落了过去。
此人见状,陡然色变,忽然抬手指向远处那群重伤新愈之人,道:
“我不服,既然老天有眼,为何他会没事?
你以为他那身重伤是如何落下的?!”
可能增加一些己方小队、中队与“兽兵”具体厮杀、纠缠、游斗的文字,会更好一些。
这一章后半段,用第三视角,而不是主角视角,似乎也有点怪,但考虑到以主视角叙事,反而会显得更加繁琐,没有旁观视角来的笼统立体。当然,因为任务量在这里,很多细节都没时间仔细斟酌,有时候,具体选择哪种叙事,或者详略安排,很可能都是一转念的事。
比如与“兽兵”鏖战的具体过程,真要去写,一万字都打不住。我手一滑,直接将过程全部省略了,只有一个宏观的布局推进以及最终结果。这到底是太干还是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