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
靖康四年的东京梦华,似乎已将那场三载前的城下惊魂彻底熨平,如太液池无痕的水面,重新倒映出天上人间的流光溢彩。
赵宋官家将龙兴之地扎根于这四水辐辏的平陆之上,本就是一场天大的赌局。
太祖武德皇帝赵匡胤披坚执锐开国,睥睨河朔,自忖以虎贲锐士,足以拱卫龙庭万世,何惧无山川险隘?
然及至真宗年间,铁骑踏破幽云的噩梦便几乎成谶,若非寇相国死拽着真宗皇帝的龙袍推上澶州城楼,那濮阳之盟,恐非是息兵五十年的契约,而是万劫不复的开端。
汴梁,这座巨人的心脏,始终无骨甲覆盖,搏动于坦荡如砥的天地间。
但今日的汴梁,终究与三年前不同了。
使团的车驾尚未踏足京畿地界,沿途的驿道已彰显非凡。
宽阔若通衢的官道(其面宽度足容五驾高轩并行,中央更有尺余高的草皮分隔作界),以灰白的三合土反复夯筑,其下更埋设了排水的暗管瓦笼。
待到车驾逶迤行近外郭城十里,触目所及,更是令所有人屏息!
城!那矗立在远方的汴梁外城,已脱胎换骨!
昔日的黄泥夯土、青砖包砌的旧貌荡然无存。
一道全新的、泛着冰冷死寂青灰色的厚重壁垒拔地而起!
如一条盘踞在天地间的苍鳞巨蟒!其高度倍于旧时,壁立千仞,几无倾斜,表面光滑如镜,竟无一丝砖缝椽木的痕迹!
夕阳的余晖涂抹其上,竟显出钢铁般的坚硬质感。
城头女墙垛堞分明,每隔数十丈便有一座覆着铅灰色“帽檐”的炮楼突兀刺出,黑洞洞的炮窗如巨兽噬人的眼,森然俯视着官道上蝼蚁般的行人。
城堞上巡弋的士兵身影,也在这庞然巨物的映衬下渺小如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