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四年,二月初四,夜,汴梁城南五里,禁军俸日军大营。
营寨肃静,与远处汴梁城方向的隐约喧嚣形成鲜明对比。中军大帐内,烛火通明。俸日军指挥使赵小五身披轻甲,伫立在一幅巨大的汴梁城防图前,粗糙的手指正点在南门一带,眉头紧锁。他年约四旬,面容黝黑,一道刀疤从眉骨斜划至脸颊,平添几分悍勇之气,眼神却锐利而沉稳。他是当年随贾进起义,后被陈太初招抚的旧部,历经战阵,绝非寻常禁军将领可比。
“指挥使!快看!汴梁城上空!” 一名亲兵疾步闯入帐内,低声急报。
赵小五猛地抬头,一个箭步冲出大帐。只见东北方向,汴梁城漆黑的夜空之上,一盏孤零零的孔明灯正摇摇晃晃地攀升,在其即将隐入云层之际,猛地爆开一团刺目猩红的焰火,将小半片天空映得诡异无比!
“红烟起南城,魅影夜叩门!” 赵小五瞳孔骤然收缩,低声念出了那句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的暗语。这是何相与秦王殿下约定的最高紧急信号!意味着汴梁城内已生惊天巨变,需要城外潜伏的力量不惜一切代价,执行最高预案——“金蝉”!
“终于来了!” 赵小五眼中精光爆射,再无半分迟疑,转身回帐,声音低沉而迅速,“敲聚将鼓! 按甲字第三号预案,执行‘金蝉’行动!要快!”
低沉而急促的鼓点瞬间打破军营的寂静。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大帐前已肃立一百二十名精悍士卒。这些人虽身着普通禁军号衣,但个个眼神锐利,气息沉稳,行动间悄无声息,彼此配合默契,显然久经特殊训练。他们装备也极为奇特,除了制式腰刀手弩,每人背上还负着飞爪、钩索、牛皮水囊、以及众多叫不出名字的零碎物件,脸上皆涂着防反光的黑灰。
赵小五扫视着这群他亲手训练出来的精锐,沉声道:“弟兄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汴梁有变,陛下危殆,何相受困! 信号已发,该我们上了!记住秦王教诲、张猛教头的本事!此战,不为斩将夺旗,只为隐秘潜入,接应贵人,安全撤离!都给我把招子放亮,手脚放轻!出发!”
“得令!” 百余人低喝应诺,声如闷雷,却又瞬间消散于夜风中。
队伍迅速分为两队。一队八十人,由赵小五亲自率领,目标是潜入皇城,接应陛下、皇后、太子及岳都尉;另一队四十人,由副指挥使李二柱(亦是当年义军旧部)带领,目标是突入政事堂区域,接应何相及可能被困的枢密院张相公。
夜色,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这一百二十人如同融入了墨汁的鬼魅,借助地形、阴影,避开官道,沿着汴河支流、废弃的漕运沟渠,悄无声息地向汴梁城潜行。他们的行动方式,迥异于这个时代的任何军队,更接近陈太初依据后世理念、由张猛亲手调教出的特种作战——侦查、渗透、无声清除、精准突击。
同一时间,汴梁皇城,皇帝寝宫。
宫灯摇曳,药气弥漫。龙榻之上,皇帝赵桓悠悠转醒,眼皮沉重地抬起,映入眼帘的是皇后朱琏哭肿的双眼和岳雷、御医等人紧张的面容。短暂的迷茫后,午间吐血前那令人窒息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父皇的逼宫、勋贵的逼凌、那口灼热的鲜血……
“呃……” 他喉头一甜,又是一阵气血翻涌,眼前发黑,几乎要再次晕厥。
“陛下!陛下万万不可再动气了!” 御医吓得魂飞魄散,银针急刺。朱琏更是死死掐住他的人中,泣不成声:“陛下!您要挺住啊!谌儿和臣妾,还有这江山社稷,都指着您呢!”
赵桓强吸一口气,压住翻腾的气血,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铠甲染血、一脸疲惫却目光坚定的岳雷身上,声音虚弱而沙哑:“岳……岳卿……外面……情形如何了?”
岳雷单膝跪地,沉声道:“陛下放心!寝宫尚在臣掌控之中!逆贼虽众,不过乌合之众,一时半刻攻不进来!只是……政事堂、枢密院方向,恐已陷入苦战。”
赵桓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与愤怒,喃喃道:“朕……朕还是太仁……太弱了……竟让宵小之辈,欺……欺朕至此……” 他闭上眼,两行清泪自眼角滑落,是悔恨,是不甘,更是滔天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