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的目光依旧凝在屈原像上,仿佛在与之进行一场跨越时空的无声对话。殿内光线晦暗,香烛的光晕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跳动。湘云悄悄观察,发现李白眼底深处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情绪——那不是怀才不遇的愤懑,更像是一种深切的共情,一种对崇高理想与惨淡现实间巨大落差的悲悯,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惕厉。
良久,李白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在吟诵一首无形的诗:“‘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他吟诵着《离骚》中的名句,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冰冷石板上的暖玉,既有温度,又有重量。 他忽然侧过头,看向两位弟子,目光锐利如剑:“你们可知,我年少离蜀,漫游天下,所求为何?”
沛然谨慎地回答:“求仙问道,纵情山水,以诗名天下?”这是史书和传说里最常见的描述。
李白却缓缓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复杂难辨的笑意,那笑意里有无尽的旷达,也有一丝苦涩:“那只是表象,或者说,是路途,而非终点。”他重新看向屈原,“我所求者,与屈子前辈并无二致——‘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
沛然和湘云同时一震。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李白袒露内心深处最大的政治抱负。他不是不想做官,不是只愿做逍遥诗人,他渴望的是如同管仲、晏婴那样,成为辅佐明君、安定天下的宰辅之臣!这与屈原的“美政”理想何其相似!
“然则,”李白的语调陡然升高,带着惯有的桀骜,“‘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这浑浊世道,岂容得下不折腰之人?屈子见嫉于楚王,见谗于群小,终至怀石沉沙。我李太白,纵有经纬之才,却连叩击天门的金砖——那科举常路,都因出身商贾而不得其门而入!”他的话语中激愤渐起,如暗流汹涌。
湘云屏住呼吸,瞬间明白了李白此刻所有的异常。他并非仅仅在凭吊一位伟大的诗人前辈,更是在凭吊一个与自己有着相似灵魂、却可能走向相似悲剧的命运镜像!他在屈原身上,看到了自己理想的高度,也看到了现实可能给予他的残酷结局。这种共鸣,远超文学范畴,直抵灵魂深处的政治理想与身份困局。
沛然内心亦是巨震。他来自现代,熟知李白一生跌宕的政治遭遇——供奉翰林的短暂荣光、被谗言排挤后的放还、乃至晚年卷入永王璘案而流放夜郎。此刻,站在屈原祠中,听着李白亲口道出那宏大却艰难的抱负,历史不再是书本上冰冷的文字,而成了眼前这人滚烫的血液与沉重的呼吸。他看到的不是一个符号化的“诗仙”,而是一个怀抱赤诚理想,却在现实壁垒前撞得头破血流的活生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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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窗外风吹松涛的呜咽声,像是千年不绝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