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江夏城,并未完全沉寂。许湘云和李沛然暂居的小院内,一盏孤灯如豆,映照着两人凝重而疲惫的面容。桌上,几枚形态各异的铜钱和一小块散碎银两,无声地诉说着他们眼下最现实的困境——来自千年后的他们,正面临着在盛唐“破产”的边缘。
“今日码头王管事结的工钱,加上我之前在食肆帮忙攒下的,都在这里了。”许湘云轻轻拨弄着那几枚开元通宝,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按照目前的花销,支撑不了半个月。而且,我们用的官铸‘好钱’总被挑剔,市面私铸的‘恶钱’我们又分辨不清,平白亏了不少。”
李沛然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他白天试图融入本地文人举办的曲水流觞诗会,虽凭借对魏晋风骨的精准点评引起了些许注意,但那些宽袍大袖的士子们谈论更多的是即将到来的吏部铨选或是某位达官贵人的逸闻,对于他旁敲侧击询问“蜀中李太白”之事,大多报以礼貌而疏离的微笑,无人知晓。
“信息壁垒比我们想的厚,货币体系也比课本上写的复杂。”李沛然苦笑道,“空有满腹诗书……哦不,是关于未来的知识,却难以快速变现,也难以找到想找的人。”他们就像闯入了一幅繁华却细节繁复的《清明上河图》,看似身处其中,却始终隔着一层透明的壁垒,难以真正触摸到时代的脉搏。
“不能坐吃山空。”许湘云眼神坚定起来,“我观察了,江夏鱼鲜丰富,但烹调手法相对单一。明日我试试用本地食材,做几样‘新式’小吃,看能不能在集市上换个活络钱。至少,得先把这‘货币关’过了。”
李沛然点头:“也好。我这边,张翁那边或许是个突破口。他见多识广,茶馆又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消息灵通。我明日再去坐坐,帮他写写算算,或许能套到些有用的信息。”生存是第一要务,寻找诗仙的浪漫理想,必须建立在坚实的物质基础之上。
翌日上午,李沛然再次来到张翁的“望江茶楼”。今日茶客不多,张翁正对着账本发愁,几笔简单的收支似乎算得不太顺畅。李沛然主动上前,运用现代的算术方法,三下五除二便帮张翁理清了账目。
张翁惊异地看着他,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后生,你这算法倒是奇快,师从何人?”
李沛然含糊应对:“家中长辈偶有传授,雕虫小技,让张翁见笑了。”
张翁抚须笑了笑,并未深究,反而热情地邀他坐下饮茶,话也多了起来。正闲聊间,茶馆门口一阵喧哗,几个衣着鲜亮的年轻子弟簇拥着一人走了进来。为首者约莫二十出头,面色倨傲,锦袍玉带,正是江夏本地颇有势力的崔家公子,崔明远。
“张老头,老规矩,上好的阳羡茶!”崔明远大喇喇地坐在主位,目光扫过略显清冷的茶馆,最后落在了与张翁对坐的李沛然身上,带着几分审视与不屑。“哟,张翁何时招了这么个清客?面生得很啊。”
李沛然不欲生事,起身拱手,自报姓名,言明只是暂居江夏的游学士子。
崔明远嗤笑一声:“游学?我看是落魄至此吧。近日坊间传闻,有个外乡人混迹于各色诗会,言谈怪异,专好打听些虚无缥缈的蜀中诗人,莫非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