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等李白反应,几乎是背诵般,沉声吟出一句:“‘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诗句出口的瞬间,周遭的空气仿佛被抽空了。
那是一种与崔颢“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的明丽乡愁截然不同的力量。崔颢的诗是美的,是带着个人感伤的漂泊之美;而李不言口中这短短十个字,却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瞬间凿开了盛唐繁华表象下,那无人敢于想象、甚至无人能够想象的恐怖未来图景——一种基于整个文明层面的、深沉到极致的悲痛与荒凉。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李不言趁热打铁,又缓缓吐出下一联。
楼内一片死寂。先前还带着看热闹心思的文人雅士们,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他们或许无法立刻完全理解这诗句背后所指的具体历史,但那字里行间透出的,家国沦丧、万物同悲的巨大感染力,却如寒潮般瞬间席卷了每个人的心头。那是一种预言式的、带着神性悲悯的哀歌。
李白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脸上的慵懒与酒意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死死地盯着李不言,那目光不再是审视,而是充满了震惊、探究,以及一丝……难以置信。
小主,
这绝非一个普通少年能有的胸怀与笔力!这诗风沉郁顿挫,力透纸背,与他李白的浪漫狂放迥异,却自成一格,拥有撼动人心的磅礴力量。尤其是“未来视角”这四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入了他惯于在历史与神话中徜徉的思维。
“你……”李白的声音竟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此诗……从何而来?”他下意识地觉得,这不该是眼前少年所作。这诗里的沧桑与沉重,需要岁月的积淀,需要时代的剧痛。
李不言心中暗道“果然”,他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他脸上适时的露出一丝迷茫与困惑,低声道:“小子不知。只是……只是偶尔脑中会闪过一些不成篇的句子,支离破碎,仿佛……仿佛来自极其遥远的他方,或是……尚未到来的时光。”他将一个“偶然获得未来诗篇灵感”的穿越者形象,演绎得恰到好处。
“尚未到来的时光……”李白喃喃自语,他绕着李不言走了半圈,眼神灼灼,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透彻。“所以,你方才所说的‘未来的诗’,便是此等模样?”
“或许……不止于此。”李不言决定再添一把火,“小子还曾于恍惚间,得见另一番景象,似乎……与李翰林您相关。”
“与我相关?”李白兴趣更浓。
“是。”李不言抬起头,目光似乎穿越了黄鹤楼的墙壁,投向了渺远的时空,“那景象中,您立于滔滔黄河之畔,白发如雪,对着那奔流到海不复回的巨浪,发出惊天动地的一问……不,是一系列磅礴无比的叩问!”
他顿了顿,调整呼吸,用一种带着吟咏和力量的语调,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每一个字都敲在李白的心坎上: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诗句如惊雷炸响,那奔腾咆哮、自天而降的黄河意象,以无可阻挡的气势瞬间充满了整个空间,将方才“国破山河在”的沉郁悲凉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时间、生命、宇宙宏大的慨叹与追问。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